第五十六章（1 / 2）
回上京探望母亲定在了两日后, 这日一早起来，芷锦身边的几个宫人便忙着做最后的准备，笙芯安排人把一早就理好的箱笼一件件往外搬。芷锦没带多少衣物，箱笼里大部分装的是祁琏让人替母亲备下一些滋补药材。
为掩人耳目, 祁琏为芷锦备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青帐马车, 六个御前侍卫扮作小厮模样, 随行在车后, 一行人一大早从行宫侧门出去, 直往上京城去。
祁琏替芷锦母亲安排的住处离皇城不远，是一座新建不久的二进式四合小院。马车行了足足一日, 到了地方后，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
笙芯让人拿了马凳来放在车前, 扶了芷锦下车。
芷锦站在门前, 看着紧闭着的黑漆大门，看着门前光影朦胧的红灯笼，心里忽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慌张。
当初她去县衙报名参选宫女是瞒着母亲偷偷去的，后面母亲知道了这事儿, 还跟她置过气, 后来，她临行要来上京的时候，母亲夜夜不成眠, 芷锦心里难受, 放不下母亲, 却又不得不为了钱孤身一人离开家。
往事还历历在目, 可时日却如流水，转瞬即逝，算算日子，从去年年末她离开扬州来了上京，到如今，已经有近一年时间了。
“吱呀…”
紧闭着的大门被缓缓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出现在门口。
“是小姐回来吗？老夫人和舅老爷都在里头等了好半天了，小姐快请进吧！”小厮瞧了一眼站在门前的芷锦，作了个揖，用力推开门，侧身站到了门边。
芷锦出宫前祁琏曾跟她说过，他替她家人安排了几个下人，不过，祁琏并不曾说他提早派人通知了家里人她今个会回来，看着这迎出门来的小厮，芷锦不禁想母亲此时是不是正翘首等待着她？
思及此，芷锦快步拾阶而上，走到门边时，问小厮道，“夫人现下在何处？你带我过去吧！”
“老夫人和舅老爷都在堂屋里等着小姐呢，小姐快请进吧！”
小厮引着芷锦往院里走，笙芯留在门外嘱咐侍卫把马车停好，又招呼人把车上装的箱笼一件件卸下来抬进院去。
祁琏替芷锦家人安排的这座小院，坐北朝南，白墙灰瓦，格局简单大方，颇有一种江南小宅的清雅水墨之气。
芷锦跟着小厮沿着石板铺就的甬路往前院的堂屋里走，才行至院子中间，便见舅妈搀着母亲从堂屋里迎了出来。
“娘…”芷锦大喊一声，大步跑向前，一头扑进了母亲怀里。
杨氏一把抱住了芷锦，哽着声音一遍遍喊道，“锦儿，我的孩儿啊……”
芷锦的舅妈李氏拉着芷锦的舅舅杨牧以女儿杨瑶往前凑了凑。李氏三四旬的模样，长脸细眼，一脸刻薄相，冲芷锦眯眼一笑，“锦儿，你不知道，昨个得了你要来探亲的消息，你舅舅一大早起来就忙着给你张罗吃的用的，今个厨房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是你舅舅盯着那几个厨娘做的。”
李氏用胳膊戳了戳杨牧，“你侄女回来了，你这当舅舅的就不知道说句话？”
杨牧抄着手站在李氏身后，始终半低着头谁也不看，李氏用胳膊戳他，他就哼哼唧唧的说了句，“回来就好，能回来看看就挺好。”
李氏瞪了杨牧一眼，转过头，一对上芷锦，便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锦儿如今出息了，谁能想我们家的姑娘进了宫才不过一年，就当上了皇妃，成了皇上的枕边人了呢！”
“我常跟瑶儿说，让她跟你这个皇妃表姐好好学着点。”
“是吧，瑶儿？”
杨瑶约莫小芷锦三岁，生的面相尚算清秀，母亲拉她，她不情愿的往前凑凑。
“是，是！”杨瑶用力的点点头，“芷锦表姐，皇宫里是不是特别豪华？你做了皇妃娘娘以后是不是想干嘛就干嘛？哦，还有，皇上长的什么样？像外面说的那么好看吗？我怎么不信，那戏文里不都说皇上……”
“咳咳！”
笙芯指示人收拾好箱笼，这才进到院内，老远便听见有人在大声议论她那皇帝主子，不由猛得咳了一声，打断了杨瑶的话，快步上前，微微一福，“这位是表姑娘吧，奴婢笙芯见过表姑娘，奴婢有句话虽是不当，但还是要提醒表滚，表姑娘这样讨论圣颜，照例，可是犯了大罪的！”
杨瑶微微一挑眉，瞪了笙芯一眼，“你是谁？凭什么来教训我？”
芷锦跟杨瑶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芷锦知道杨瑶的性子最是欺软怕硬，遇见凶的人胆子比老鼠还小，可若是面对自己家人或是比她弱小的人，她反又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蛮横模样。
这会听见杨瑶质问笙芯，芷锦怕笙芯会吃亏，忙开口道，“你这样公然谈论皇上本就有罪，笙芯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罢了，反倒还质问她是谁？”冷冷一笑，“她是我带来的人，你想怎样？”
“我……”杨瑶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还想说些什么，可一对上芷锦看向她的目光，便焉焉的偎到李氏身边，拉拉李氏的衣袖，娇声道，“娘啊……”
李氏抬手打了杨瑶一下，“叫什么叫，你表姐说的对多，还不快给你表姐道歉！”
“娘！”杨瑶不肯。
“快点去！”李氏轻斥道。
杨瑶脸色猛然一变，用力甩开李氏的手，愤愤然的“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瑶儿你给我回来！”李氏大喊一声见杨瑶头也不会的跑回了自己房里，叹气道，“这孩子！”
李氏转过身，舔着一张笑脸，“小丫头片子不懂事，锦儿别和她一般见识，等回头我好好教训她，亲自带她来跟你当面道歉。”
拉过芷锦的手，端详了一番，又笑道，“这进了趟宫就是不一样，锦儿如今出落的越发俊俏了了，瞧这模样，瞧这身段，真真跟个天仙儿一样了。”
李氏竭力讨好，可芷锦始终神色淡淡的看着李氏，并不接话。
自小及大，舅母在她和母亲面前从没有过一分好脸色，更别说小时候芷锦跟杨瑶不和，每回两人起了争执，李氏从不问是非原由，永远都是责骂她。如今见芷锦成了皇妃，李氏便生生换了一副嘴脸，千好万好的奉承芷锦，芷锦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心里实在是有些厌恶。
芷锦不接李氏的话，李氏咧着嘴笑了许久，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尴尬起来。但即使是这样，她仍端着一张笑脸继续讨好芷锦。
“锦儿如今是娘娘了，我们原说你来要一块去外头接你去，可昨个宫里头来人，说你是私访，不让我们张扬，说从前在家怎样，就还怎样，我们这才没出去接你，你了别介意啊！”
又是一笑，“你也知道，你娘身子一向不大好，舅妈这也是为你娘考虑。”
说到母亲的身子，芷锦不禁有些担忧，上上下下打量了母亲一下，见母亲虽是清瘦了些，但气色还算好，忙道，“女儿知道娘到了上京后生了场病，女儿不孝，没能伺候在娘身边，让娘受罪了。”
说话间，想起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想起在围场做的那场梦魇，想起几日前误以为失去母亲时的痛楚。鼻子微微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傻丫头！”，杨氏替芷锦擦了擦泪，笑道，“你好好的哭什么啊！娘不在这呢？你哭什么呀？娘没事，娘好好的呢！”
杨氏一把把芷锦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这么多人看着你呢，你也不害臊？”
芷锦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可眼泪就是不听话的往下流。她离家进宫这近一年的时间，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不管怎么伤心，从来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今日见到了母亲，却不知为何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只想扑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好了好了”，杨氏哄不下芷锦，又觉得由着她这样在众人面前哭不好，随提议道，“锦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陪娘进屋说会话吧？”
芷锦用了的点点头，用袖子胡乱摸了摸眼泪，搀扶着母亲进了屋。
芷锦前脚才走，李氏后脚便奉承起笙芯来。
“姑姑一路也累了吧，我让人把厢房都收拾好了，我送姑姑去休息休息？”
笙芯听着李氏这么一个四旬出头的人对着她左一声姑姑，又一声姑姑的叫，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微微欠了欠身，道，“舅夫人客气了，我不过是娘娘身边的一个丫头而已，舅夫人直接唤奴婢名字就好了，奴婢叫笙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