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沦陷（2 / 2）
朱辉背对着上山的方向，他手一推，把白雨推给手下小弟看管，蓦然转身，格开伍六一挥下的一拳。
伍六一力气很大，技法却不成体系，攻势里漏洞百出。朱辉找准破绽起了个左钩拳，一拳打得人昏天黑地。
“伍六一！”白雨哭着大喊。
伍六一耳朵嗡嗡鸣叫着，抬手，揩了揩嘴角的血。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爷的道儿？！”
抬眼，头晕目眩中，朱辉傲慢的目光高高昂起，好像看到了什么秽物一样，眼底满满的都是厌恶。
漆黑的瞳仁渐渐缩紧，模糊的光圈慢慢汇聚成一点，光热都是那样的炽热，灼烧堵在路中央的男人身上，好似下一秒就会燃起熊熊的火光。
朱辉还在唾弃着，可随着一声暴喝响起，一阵旋风咆哮着呼啸而起。
右肩随着冲力狠狠往前一顶，嶙峋的骨骼撞到朱辉肚子上。重心后倾，伍六一绊住他腿脚，朱辉错愕着直挺挺往后倒了下去。
小弟见大哥被打，忙丢下白雨就来驰援辉哥。伍六一趁机冲白雨大喊：“快跑！”
白雨抖抖索索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伤脚跑了几步，可脚踝一沾地钻心的疼。
她靠在树上，满头大汗淋漓。
这厢壁，伍六一已经打红了眼。
他好像不知痛，不知抵挡，只管一拳一拳地挥出去，以攻为守，凌厉如风。
可混混是惜命的，畏首畏尾，反而是被伍六一掐住了命门。
一敌三的劣势下，伍六一竟也稳住了战局。
朱辉见势不好，喊了一声“撤！”就领着人夺路而逃。
月色清冷，落在碎石小径上。伍六一回身，警惕地望着消失在山野尽头的几个人。白雨胆怯地望着他背影，宽阔的脊背挺拔如山。
他的发很黑，黑到了极致，犹胜过泼洒的夜色。
T恤被汗洇透了，描出那个笔挺的轮廓，隐隐勾出背后嶙峋的骨骼。
他很瘦，可他的骨头很硬。
白雨由衷地想着。
月华流转，少年黑色的短发浸染了夜的清冷，玉蟾皎皎，像漫天飞舞的流萤。
他的发质也很硬，剃得很短，尽管被汗沾湿了，但依旧可以一根一根地挺立起来。
伍六一转过身，星光霎时破碎在他眸子里。
勋章亮得像星星。
可星星像你的眼睛。
＊＊＊
周韫把杂志摊在床上看，然后就真的不再搭理他了。
她不敢给连长大人一个忧郁的背影，就趴在高城对面，很有礼貌地正脸相迎。
可高城却有些无趣。
小少爷向来是世界的中心，可如今她竟然真的不理他了。按照套路她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哦，对了，刚刚才说过，周韫唯一的优点就是不会招人讨厌。
高城用眼角的余光去扫跪在床前看书的周妹妹，眸中便映入了她半边的侧脸。
俶尔似有一股电流击中心扉，高城在椅子里猛地哆嗦了一下。
这一次，她很安静，浸在书中浑然不觉，故而他可以很轻易地看见那清如山河的容颜。
高城使劲揉着眼睛，一打挺从椅子里坐起来，再睁开眼，很清晰。
眼前的人很清晰。
他要用全部的眸光去映刻那一道纤弱的剪影，那似乎一直都是他所钟情与痴迷的东西。
一汪清澈的桃花眼，像沾了清亮的露珠，眼窝微陷，眸光明净，浓密的羽睫低垂，像一道绣帘，琵琶半掩。第二层眼褶向外渐开，似渐次展开的扇；眼底的弧先往上微挑，挑出一个微小的拱，再弯弯沉下，向外铺开，画满了半圆，饱满的弧度，像一片蝴蝶的翅膀。她的外眼角开的很长，像蝴蝶展开的一对翅膀，是很漂亮的桃花眼。
世间很少有人能生出这么漂亮的眼睛。如果有，那定然是天姿国色。
心中像打翻了一罐蜜糖，缓缓流淌着，搔得心上格外的痒。
他低头，掩饰似的胡乱看着那本杂志，上面有几幅图，他想起她在大学念的是地理专业。
视线却渐渐被书中朦胧的月色吸引，再翻过去，角落里，有圆珠笔画的小小的图例。
“周韫！”
他心烦意乱，竟不自觉喊了她的名字。
“嗯？”
她从书中抬头时，恍若一瞬间所有的灯都熄了……又恢复了那一副漫无焦虑的样子。
为什么呢？
高城想着，结结巴巴问她，“这……这个什么意思？”
周韫起身，走近，低头看了一眼，说，“月相。”
“什么？”这次轮到小少爷懵逼了。
周韫想了想，解释说，“就是月球的视运动规律。”
她方才凝神思索时，高城忽然觉得她好像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倒像是……眼前的一切真的令她完全提不起兴趣。
于是他乐了，忙追问，“有意思！你给我说说，怎么个规律法？”
周韫思考了片刻，像是在头脑中把那个知识点捋顺。高城盯着她看，她都浑然不觉。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月球的视运动……它跟太阳的视作动是不一样的。”周韫猝不及防来了一句，点着第一个图，“你就记着，考虑到种种原因，月出时间逐日推迟五十分钟。所以，初一月出是清晨六时，月落是傍晚六时。七天后，也就是初七初八，它十二点才能从地平线升起来，午夜十二点落下，这个时候只有上半夜才能看到月亮。以此类推，十五就是傍晚六点，与太阳此起彼落，月亮整夜可见。二十三是午夜十二点月出，正午十二点月落，所以只有下半夜才能看到月亮。三十再转到清晨六点。这个是月出时间。”
高城听的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周韫随口一说竟然真把他唬住了。
“然后是月球的形状。从初一月光始，初三初四变成上娥眉……”她指着书里的图，“然后是初七初八变成上弦月，十二十三盈凸月，十五十六满月，然后依次是亏凸月，下弦月，和下娥眉。这里有一个口诀，上上上西西，讲的是上弦月出现在上半月的上半夜，月亮就要落了，在西天，凸面朝西。下下下东东，就是说……”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是亮的。
不像方才雾蒙蒙的，没有任何焦距，他恍惚真的在她眸子里看到的清亮的月光。
月华铺地，流银似水。
在抬头看时，乌黑的眼眸，好像漆黑的夜色，曝光久了，便映出一旋一旋的星轨，恍若一道银色的漩涡，直直把他给吸进去。
她说起这些时，是欢呼雀跃的。
高城才知道，眼前站的，绝不是一个过于木讷，迟钝的笨蛋，还是一颗被丑陋的石头包裹的钻石。
或许，这世上，只有少数几个人，能从巨石劈裂的缝隙里，看进她的心底。
破碎的星光流转，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