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立夏刚过，虞伽的事务所业务总算步入正轨。

姜由一大早被前来聚会的外人吵醒，他睡眠不足，状态不佳，连带着对虞伽都没有好脸色，招呼不打一声便钻进琴房，缩在窗边的软椅里盯着太阳抽烟。

虞伽安顿完叽喳吵闹的同事，进琴房一看，里头烟雾缭绕，活像是供着菩萨十尊的缥缈仙境。他上前，把窗户推开：“早午饭都没吃就抽烟，胃会难受。”

姜由抽完最后一口，把烟拈灭丢开。他的烦躁显而易见，眼圈下挂着两抹青黑，虞伽看他面色潮红，担心他发烧，欲试探他额头，他反应极大地挥手躲开。

虞伽面色一沉：“你能不能不耍小孩子脾气，他们都是我同事，帮我很多忙，你就算不喜欢，出去打声招呼也不行麽。”

“你的朋友，跟我没有关系。”姜由语气冷淡地说着，又抽出一根烟。

“你非要这样？”

姜由没作声。虞伽垂眼看他打了三次火才点着烟，自顾自塞进嘴里，像嚼糖似的动着下颌，得不到回应，不一会儿也走了，走前扔下两字：“随你。”

外间来客可能是受了虞伽提醒，声浪一阵轻过一阵，等琴房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响，更是死寂一片，没人再敢动弹。

虞伽太阳穴突突地跳，做了许久的表情控制才勉强挣回两分从容，他向若干同事解释，他的伴侣因创作瓶颈而心情欠佳，搞创作的，你知道，大多脾气古怪，连他有时也不敢拔人胡须。

话说到这份上，没人好再四下眼神交流表达猎奇心，更别提有些人来之前还抱着“能见一见虞律师的知心爱人”的念头。食不知味地蹉跎尽时间，某年轻秘书正打算起身告辞，琴房先传来开关门的动静。

一群人纷纷行以注目，只见这间房的另一位户主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直往玄关去。虞伽撇下同事，在姜由即将换鞋出门时将他拦下，他问他要到哪儿去，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甩脸走人未免太过不客气，你可以不喜欢，但至少面子上要做得滴水不漏。

他说得咄咄逼人，正刺爱人敏感的神经，姜由将他一把甩开，憔悴苍白的脸色叫他看上去像具僵尸，只是僵尸不会说话，他却能把声音挤得刺耳尖利。

但虞伽根本没有听清他具体说了什麽，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姜由还是走了，他走得头也不回，还把门摔得砰砰作响。

虞伽在大脑一阵轰鸣后深吸一口气，耳膜像有东西堵塞，他竭力保持平静，走回客厅，同事争先恐后地缩回脖子，干咳着调剂气氛，但仍有人坐立不安，试探着问：“虞律师，是不是我们来的时机不对，打扰到你们了？”

虞伽抿了口茶：“没有，是我没有提前告诉他，没有做好准备工作。”

话虽如此，他面上的寒冰却无法作假。饭局面上和乐融融，实则私下波涛暗涌，秘书趁人进厨房取餐具，悄声询问某张姓合伙人：不是说虞律师的爱人是他青梅竹马，两人十五年的伴侣，感情融洽，怎麽这下气氛剑拔弩张，看模样不像同居情人，倒像仇人。

谁知合伙人同样叫苦不迭，他只知道虞伽爱人姓姜名由，两人关系笃定，不然如何能度过七年之痒，依旧坚持下一个七年。但虞伽不爱宣扬私人生活，这爱人的真实面目，在场同事都是第一回见，谁知预想中的儒雅伴侣变成人形火药桶，烧得全场惴惴难安。

但平心而论，撇开所有不愉快的因素，姜先生的确清俊。就皮相而言，反倒是虞律师稍逊一筹。不过前者胜在外形，后者却靠气质取胜，虞伽是在事业堆里打滚摸爬来的进退有度，大学尚未毕业便在某律师事务所实习，战绩颇佳，因此才能在短短几年后自立门户，背后跟随的多是野心勃勃的新人律师。

至于那姜由，只听说他从事幕后工作，具体是什麽，那就没人知道了。

虞伽后来打过几个电话，都从无人接听转去语音信箱，他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不知道自己任性的爱人正躺在西沉的落日下，被纤细的柳枝拂过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