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去老宅的路上，姜由看着窗外一言不发。虞伽当他是舟车劳顿，加忧虑阿姨病情导致的心情不佳，便没有打搅他。二人沉默尴尬地行车两钟头，在夜色降临前抵达老宅。

昏黄的夕阳下，老宅显得死气沉沉。铁门敞开半边，一辆老式自行车停在正门前，车把上还挂着一只蓝色布袋。正门右边，连着小路的庭院中央摆着一台推草机，看起来是有人除草除了一半，转而去做其他事就给忘在了一边。

虞伽将车停在正门前的空地上，姜由先下了车，正巧有两人从屋里出来，见到姜由都吃了一惊。

“少爷。”其中一人喊道。

姜由看他样貌陌生，搜寻记忆无果，没有搭腔。和这人一道出来的徐医生给他介绍：“诚钟，赵诚钟，赵叔家的幺儿，您不记得了？”老管家姓赵，膝下有三个儿子，小儿子比姜由岁数小一些，从小就瘦弱怕生，长大后一看，真像换了个人。

赵诚钟朝他笑：“很多年不见了，少爷都不认识我了。可是您一点儿都没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时，虞伽走上前来，站到姜由背后，他对徐医生颔首：“徐医生。”又对赵诚钟笑了笑：“你好。”

“你好。”赵诚钟的目光在身前二人脸上转了一个来回，没有表现出讶异。他已经猜到这人的身份。

徐医生原要回家吃饭，碰上他们，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老太太是累倒的，被人发现的时候，她躺在藤摇椅里晒太阳，以为自己只是眯了眯眼，其实都睡了半个下午了。”

虞伽问：“身体没什麽异常吗？”

医生摇头：“就是老了。”

阿姨卧在二楼客房。她原一直是住在一楼的，即便雇主去世，老管家跟着回了姜宅，也不听劝，嘴里说那房间通风采光好又如何，她是一辈子的佣人命，是没有资格住到雇主旁边去的。这一倒，人没了意识，初初还抵抗两句要下楼去，见没人理自己，慢慢也就憋气住下了。

徐医生叹气：“老太太性子倔，主宅那边想接她回去，她不肯，说到死都要留在这儿。老管家为了儿孙回去了，劝她一道，把老太太气得，当着旁人的面，头一回摔了东西。”

赵诚钟附和：“是啊，阿姨一个人在这儿住着，还把主宅安排过来的两个佣人全赶走了。”

虞伽走在最前面，回头瞥见姜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转头问赵诚钟：“管家呢，老人家身体怎麽样？”

“还不错。太太给他报了国外游，去了快有半个月，就是因为连夜赶不回来，才喊我过来先顶上。”

徐医生按下门把，压低了声音：“就你们二位进去吧，老太太应该正醒着。”

其实不然。阿姨看似靠坐在床头，望着夕阳西沉，一时没有察觉房里多了两道身影，可当虞伽轻声唤她，不得回应，才发觉她是睡着了。

虞伽动作小心地拿走她手里相框，将人放平，又为她盖上被子，整理枕头。一系列事情做完，阿姨仍旧没有醒。背对姜由，他探了探阿姨的鼻息，很微弱，如同蜡烛烧到了尽头。

姜由从窗口走来，举起那张相片看了一会儿，镜头捕捉的是他蹒跚学步的某一刻，具体情形他是记不得了，但看自己当时咧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张手往前扑，准是极开心的时候，很大可能是阿姨在前面，他急匆匆地，是要扑进她怀里。

放下相框，姜由下楼倒了杯热水，捉着杯口上楼来，那水一摇一晃，看得护他上楼的赵诚钟心惊肉跳。姜由把那热水放在床头，想着阿姨醒来就能喝上，接着他端坐在床边椅子，替阿姨捏起胳膊来。

虞伽站在床尾目睹一切，立了片刻就出去了。

赵诚钟正在通电话，见他下楼，稍稍点头致意：“嗯，徐医生也说不准，阿姨突然倒下来，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嗯来了，刚刚到的……您注意安全啊，别改签了，这万一再出点岔子，您不是得回来得更晚了……我们照顾得好，不还有徐医生嘛，他就住这附近，一个电话就过来了，难不成您还信不过徐医生啊……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虞伽笑道：“老管家吗？”

“是啊，急着要改签回来，怕他冲动出事儿，再弄出个好歹来。”

“老人家相处几十年，感情自然深厚。”

“可不是，我爸慌得一晚上没睡。但我想最难过的，肯定还是少爷，”赵诚钟说，“毕竟他是阿姨带大的，阿姨没有孩子，少爷就是她的孩子。”

虞伽失神，过后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