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2)
李博翰有些惊讶, 他只知道沈牧初出国了, 却不清楚他和展停星是否还在一起,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信号差劲, 交流艰难,沈牧初得知展停星没事之后,语气骤然淡漠,甚至徒生恨意。
李博翰在那边道:“我帮你问问他家……”
沈牧初打断了他:“不用,我不想见他。”
李博翰还想说什么, 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沈牧初那边挂了, 电话直接断了。
沈牧初上了摆渡车,车上的人都像幽灵一般,戴着口罩围着围巾, 只露出一双双眼睛。沈牧初回来只穿了件薄风衣,下了飞机确定那人的消息之前,对过低的温度丝毫没有察觉。他苍白的手握住扶手, 摆渡车在黑暗中潜行,车上的人体随车一起轻轻颠簸。
一想到展停星有可能死了不顾一切地回国, 听说他活得好好的, 沈牧初感觉那些离他远去的感官和五脏六腑又归位,理智回来, 恨意也随之回来, 归入他的肺腑之中, 重新扎根。
他刚出国那会, 真是恨透了展停星。沈牧初长这么大,从来没对什么东西付诸感情,大抵因为这样,沈牧初憋了个大的,直至遇到展停星,他从来没给过其他人的感情全都汹涌地倾泻给他。
结果展停星一句轻飘飘的“我糊涂了”给他重重一个耳光,沈牧初感觉自己像一个及其可笑的小丑,所有示爱都变成献丑,以至午夜梦回起在西巷里度过的夏天,都觉得不如捅自己几刀。
出了国之后,沈牧初在世界各地汇集的优等生相互追逐中终于抓住些许存在的意义,他在学校旁租了个公寓,却很少回去睡觉。有很长一段时间,沈牧初一放平,闭上眼全是过去的景象。他起初是恨,恨展停星也恨自己,为情所困既烂俗又毫无意义,沈牧初恨自己那样浪费时间还被摆了一道。
恨完又是空虚,感觉胸腔这块皮肉溃烂褪尽,只余森森白骨不断泛着寒气,迫切需要东西去填满。沈牧初几乎只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学海无涯,他总该忘了那个人。
只是脆弱的自尊时刻提醒他是被抛弃的那个人,无法抑制的思念叫他作呕,两种情绪反向生长,拽住他,拖住他两厢撕扯。沈牧初站在昏暗的车厢内,只觉得这一年来自己不断挣扎其中的情绪攀升到顶峰,他裂成两半,一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心,一半仍在沉湎过去,曾经付诸感情于某人身上,对他来说竟然是种快乐。
沈牧初把这两半留在了这里,他坐上返航的飞机,去赶威尔心心念念的报告日。
飞机起飞时,日升给云层抛下万丈光芒,沈牧初由夜进入昼日,细碎的旧梦跌落云层之下,他闭上眼睛,沉睡且不再做梦。
威尔几乎要疯了,一头卷毛炸成狮子,沈牧初是报告的核心成员,他们组为了这一天熬了几个星期的夜,沈牧初这个疯子抛下一切消失了一个周末,周一凌晨像个鬼魅一样又出现在实验室里,距离报告只剩下几个小时,沈牧初只用冷水洗了把脸,全程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他的部分。
真是冰冷的机器。威尔心里想。
*
展停星在远哥家一直住着,随着时间过去,G市的疫情越来越严重。大家都不敢出去,保姆在家里煲抢购来的米醋,据说这样能防疫。李明锐和郑启每天坐在花园里背单词,郑启的四级挂了,李明锐在准备六级。展停星坐在客厅和太外公一起看电视。
学校终于正式停课了,SARS使城市瘫痪,什么东西都贵得离谱。展停星看电视知道了G省是疫情的发源地,有人携带病毒去了A市,现在连A市都开始出现疫情,病例飞一般的速度开始疯涨。世界卫生组织开始介入,有关部门安抚人心。
远哥家的饭尚且够吃,郑启和李明锐两个人有些不好意思,抢着拖到干活,远哥把厂子停了工,每天和展停星吃茶下象棋。天气渐暖时,G市的疫情被控制住了,一切开始好转。
四月份的时候,学校重新开课,在远哥家借住的三人启程返校,远哥要展停星至少每个月过去住个周末,又让他们装了许多腊肠零食带回宿舍。远哥的车从学校开走时,郑启和李明锐两个人简直要一边抹泪一边挥手绢朝他告别。
学校为了赶完教学任务,在下学期将课程压缩,疯狂赶进度。展停星像陀螺一般转,过了六级又考了几个证,期末考试完从考场走出来两眼直冒星星。
班里的人考完试去KTV,展停星被寝室的人拉着一起去,坐在角落吃果盘吃了大半场,最后又被强塞了话筒,郑启带头起哄道:“小展,别吃了!唱一个!”
大家点的歌都唱完了,麦霸也唱累了,展停星拿着话筒有些不知所措,仇俊笑道:“小展是我们寝室最内向的,唱一个!多锻炼自己!”
展停星有些恍惚,在高中时期,从来没有人用“内向”来形容过他。他朝父母和朋友撒娇得心应手,和谁要好就一个冲刺跳着挂在他身上,如今那些日子如云如雾,宛若大梦一场。
KTV开始自动切歌,展停星恰好会唱那首歌,几年前名不见经传的歌手已经红遍半边天,展停星顿了一下,顺着那首歌开始唱,他原本因为总是沉默寡言而变得不起眼,唱起歌时,整个KTV的人渐渐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