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女篇之一（2 / 2）

当她们再次踏进村子，已经是一年之后，穿着和一年前一样的衣服，依然是那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赤着脚，十二个女孩的灵魂，没有一个被上天带走。

可在村民眼中，她们仿佛已经变成了从一个世界来的未知生物，一年前那场瘟疫和干旱的代名词，没有人敢接近她们，哪怕是那些曾经反对要她们作为祭品的、那些女孩们的家人。

直到颤颤巍巍的村长，终于鼓起勇气接近那些女孩，他想知道，在这一年发生过什么。

根据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的说法，那个青年人在离开村子没多久之后，就解开了她们身上的绳子，让她们回去，并告诉她们，村子已经得救了。

但她们一直被蒙着眼睛，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她们一概不知，幼小的女孩们只感到害怕，她们什么都不懂，唯一的念头就是可以快点回家，按照那个青年人的话，只有沿着车辙的方向一路走下去，就能回到村子。

她们只走了不到半天，然而村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村民说，是那个青年人和上天的请命，用自己的生命，代替这十二个女孩，并乞求让上天护送女孩们回到村子，他的精神感动了上天，上天完成了他最后的愿望，从此村民和女孩们，重新幸福的生活在了村子里。

可故事，真的就是这样吗，这难道不是村民胡乱为那个青年编造的结局吗。

我合上故事书，踮起脚放回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有一种从中间戛然而止的感觉不是么，就像是一颗完整的树，被人从中间掏空。

“但比起未知的结局，这样的结局对那几个女孩来说不是更好么。”我想起姐姐在面对我的提问时，总是只有这一种回答，我并不满意这种回答，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正确的，但我也未曾未反驳过我的姐姐，更或许，她说的才是对的，正确的结局，往往并不美好。

“我去上班了，午饭给你留在冰箱里了，记得吃。”

我还站在书架前面发愣，手还没从那本童话书上离开，直到客厅里姐姐的声音将我从自己的世界重新拉了回来，她一大早就要去工厂，到很晚才能回来。

“慢走。”

我没从房间出去，将书放好之后坐回到了椅子上，转着手里的中性笔，眺望着窗外发呆，我家对面，是个很普通的超市，但我们姐弟除了在门口买过打折商品之外，就从没在其他时间进过那家超市，平时要吃的菜也都是在很远处的一个商场买来的，他们的东西要比这家超市便宜的多。

在超市对面，可以看见一个公交站牌，聚集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姐姐在等公交的背影，她双手拎着那只蓝色的布袋，里面装着她的午饭和换洗过的工作服，穿着便装的姐姐在一群人中间显得如此普通，但我就是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姐姐上班的工厂离我家不算很近，白天她会坐公交去上班，如果加班到深夜而错过最后一班公交的时候，她都是步行回来，尽管我希望姐姐还是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但这个时候总会惹得姐姐的不快。

“我们的身体是上天赐给我们礼物，可不是让我们用来偷懒的。”

她会用很有道理但实则漏洞百出的话来教育我。

姐姐回过头，因为我家在二楼，所以她很容易就看见坐在窗边的我，她转过身，很大幅度的对着我挥了挥手，周围朝她投来奇怪的视线，还有部分视线是给我的，可她从不觉得这样很丢脸。

我没有像她那样回应，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笔，微微摆了摆手，就在这个时候，车已经到站，我用笔敲了敲玻璃，然后指了指她身后，她理会了我的意思，面对着不耐烦的司机，她在最后匆忙的赶上了公交。

姐姐走后，我靠着椅背，盯着天花板发呆，看着那只已经摇摇欲坠的老式电灯，就连修理师傅都不认识我们这种灯具的型号，对着它嗤之以鼻，最后还是靠姐姐才把它修好，它也的确是太老了，生在了不属于它的年代，或许放在几十年前它是人们的骄傲，可现在，它已经到了只能当做古董或者垃圾处理的时代了。

就在我这么想着，那只老电灯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对我的牢骚产生了不满，从本应该牢牢抓着它的挂钩上挣脱，朝我的脸砸了过来，却又在半空突然停止，它周围的时间像是凝固了，我瞪了它一会儿，电灯终于屈服，又乖乖的重新固定回了墙上。

它当然不会听话，听话的是我的念力，很土不是么，哪怕是最不入流的三流小说，这都是个没有丝毫创意的能力，而我也不是什么三流小说的男主角，没有用它对付邪恶组织的机会，更不会对姐姐说，因为一旦对她说了，她一定会说：

“哇，那下次超市打折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能抢到更多的东西了！”

我模仿着姐姐的样子，虽然我喜欢姐姐，但不得不说这种语气真的蠢爆了，而且我也不想连着吃一个星期的打折花椰菜。

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午饭时间，虽然午饭在姐姐走之前都已经给我留在了冰箱里，但我并没有丝毫期待，当我打开冰箱之前我就能猜到冰箱里是什么东西了，果不其然，和我想的一样，是打折的花椰菜。

我不满的看着冰箱里的花椰菜，却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仿佛只要我一直盯着它，花椰菜就会变成别的东西，最好的话我希望是肉，一直到冰箱的冷气将我最后的幻想冰封，我才将它从盘子里拿出来，在酱油和盐的辅佐下，没有变成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花椰菜而牺牲的人。

曾经我以为世界已经告诉了我们它的样子，一切都会这样普通的发展下去，就像是花椰菜永远不会变成肉的味道，以为童话终究是童话，哪怕是最邪恶的童话，善良的人也一定会获得最好的结局，直到在那天的瓢泼大雨里，我遇到的那个女孩。

明天，又是个雨天。

在落下日期之后，裴乐欣合上日记，撕掉后面还未涂抹过的空白散页，一页页的揉成纸团，扔进垃圾箱，然后站起身，将不会再有后续的日记放回到书架上，夹在一堆书的中间。

他犹豫了一下，仿佛看见了什么，颤抖的手重新拿起那本写着十二个女孩的童话书，还没等他拿稳，无数的散页从书的最后掉了出来，其中有一张，像是张报纸，他蹲下身子，没有拾起，而是将报纸翻了过去，在报纸上，用十三支不同颜色蜡笔，歪歪扭扭的画着十三个孩子。

只是那个白色蜡笔画出来的孩子，已经快要被磨得没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