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一）（1 / 2）

“医生，您......能看见我面前飞着个药瓶吗？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看得到。”

“真的吗？”

“当然，我是医生，怎么会骗你呢？”我侧头，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孩面前空无一物的虚无空气，冲她笑了笑。

女孩眼中的戒备褪去了几分，眼眶中突然显得十分空虚。我毫不夸张，那是一种盛不下一切事物的渺然广阔的眼神，你总觉得她的眼神里能融进万物，却又连一湾鱼也承不住，因为太空了，也太冷了。

“想和我说说吗？聊聊你的故事。”我将一杯水轻轻推向她的面前，试探性问道。

她努力在大脑中思索着，两弯细眉紧皱，嘴角死死抿着，双手无意识捏起衣摆，捏起又放下，捏起又放下。过了许久，她深深呼吸几下，方才缓慢开口......

“我只是个平凡的人，真的，真的很平凡。我不是最优秀的，也不是最差的；我不是最乖巧的，也不是最捣蛋的；我不是长得最好看的，也不是长得最抱歉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哪一天突然失踪了，也能找出成千上百个一模一样的人......你知道吗？一颗雨走丢在大海中，没有一片云会知道......”

“那是高考前一个月，我还是一样平凡。我不是学习最好的，也不是学习最差的；我不是班里最紧张的，也不是那个最悠闲的。我永远在中间，那个没人记得的区域。”

“天气热得要命，六十二个移动火炉挤在不大的教室里，甜腻的香水味道、浓郁的花露水味道、刺鼻的汗臭味，还有很多味道，我都叫不上名字来，它们杂糅在一起，我感觉眼睛辣辣的，总想哭。”

“班主任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踱进来，宣布模拟考试的成绩。考得好的受到表扬，考砸了的垂头丧气，卷子被直冲冲的扔到脸上，滑下来，没人敢捡。”

“那你呢？你考得如何？”我顺着她的话问道。

“我？我不知道......马马虎虎吧。永远待在成绩单中间，没什么值得说的。”女孩摇摇头，微笑着说道。

“后来呢？”

“后来？那个周日，学校组织了考前体检，我晕血，躲了好久没去抽血。班主任在生物试验室找到了我，安慰我，坐在我身边陪着我抽了血。那种突如其来的被人关怀的滋味，医生你是不会懂得。”

她的瞳孔的遥远的深处闪烁出了一小簇微渺的火光，像极了被狂风席卷的落叶，飘摇，孱弱。

“那天过后，一切都变了。我以为我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特殊关怀在配角身上只能出现一次，这是命运之神定好的事。”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热，有多热呢？居然热到连最严格的学校和最可怕的班主任都集体同意给高三放了假。离高考只有半个月了，可谁也撑不住，干脆自己在家复习好了。离高考还有三天，新闻联播说，太阳急剧膨胀，正在以一个可怕的速度逼近地球，再有三天，太阳就会爆炸，地球也会在瞬间跟随其后，走向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物体都会和他们的母亲一起迎接死亡和破碎。”

“家里所有人都到齐了，聚在客厅里，耳边是玻璃窗破碎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和无数人的咒骂、哭喊、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