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温小柔（1 / 2）
顾清之沉浸在纳木错对自己的背叛里，全然没有注意温小柔的言行。
昨夜他虽觉得纳木错说话轻佻，行事顽劣，但仍算是个大大的好人，万万没想到纳木错转头便要将自己给卖了，心中愤恨交加，如有火焚，又隐然有些怅然若失。他想起纳木错在月下执竹枝微笑的模样，心中一遍遍念道，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这时温小柔拍拍他的手背，道：“我与你师尊算是有旧，你到我这来也只当是做客，不要太拘谨。”
顾清之闻言更惊，温小柔竟与自己的师尊有旧？
他下意识想回头看纳木错，让纳木错给自己点解释，但半道又把头扭回来了，梗着脖子不肯看纳木错。
温小柔吩咐人带顾清之离开，又让人给纳木错奉上新茶，两人回到厅内落座。
纳木错脸色很臭，嗤道：“原来温小姐还记得与渊云君有旧。”
温小柔半点不脸红，气定神闲道：“点头之交也是交。”
纳木错道：“温小姐这么说就太谦虚了，我觉得你与渊云君已属君子之交。虽然大家立场不同，但当年若不是你肯出面作保，平江城主怎肯借钱借粮给渊云君解幽州的燃眉之急？”
温小柔淡淡道：“凤家虽然世代商贾，但也怀兼济天下之志。况且幽州之灾，祸源本在鹿姬。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秋瑟谷。”
纳木错道：“这话倒也不假，我只是好奇这‘好’到底是你温堡主希望的好，还是秋瑟谷里其他人也都觉得好？”
温小柔笑道：“我所希望的不好吗？我希望终有一日世人不再视我邪修一脉为罪恶本源，能够公正看待邪修与仙修不过是两种不同的修炼方式罢了。我秋瑟谷中上下皆能昂首的做人，不再是世人口诛笔伐的妖邪。这样不好吗？”
纳木错道：“这很好。丛云堡上下追随您，秋瑟谷人人敬重您，都是因为您是心怀大志的人。可有光就一定会有影，仙修里一样有人渣败类。你现在为了把秋瑟谷带入烈日之下，就要把秋瑟谷所有的影子剃掉吗？旁人与你道不同，就不能容了是吗？”
温小柔依旧气定神闲，只是嘴角笑意带了几分嘲弄：“原来我温小柔在你眼中就是这样气量狭隘的人？我知道真实的秋瑟谷是什么模样，我若真容不下他们，使出雷霆手段，丛云堡的地界现在至少有半个秋瑟谷。就拿这五十万担粮食说，我要真做绝了，直接派人把粮食堆在子规乡门口，你看叶孤竹能守着粮食把自己人给饿死吗？这才叫让人难堪。我借你的道送去给他，就是不想让他在杨泓哪儿面子上过不去，杨泓问起来你也还能帮他说两句，杨泓念着你师兄，是绝不会为难你的。”
纳木错沉默了片刻，口气软了些：“那你又何必逼我呢？不如索性好人做到底，帮我将人送出去。算我欠你一次，日后有什么不好自己动手的麻烦，我免你一单。”
温小柔皱起眉头，道：“不是我逼你，是有人要逼我。今日请你来，本就不是为了这点鸡零狗碎的小事，有旁的正经大事要找你。你要能替我解决了眼下这桩麻烦，我就以丛云堡的名义替你送人出谷。”
纳木错勉强道：“好吧，一言为定。”
温小柔正色道：“且跟我来，带你看样东西。”
温小柔算是秋瑟谷少有的风雅之人，所以纳木错一开始还以为她所谓的看样东西，是在屋里坐着喝杯茶，看个什么灵气冲天的宝贝。完全没想到温小柔竟然带他去了丛云堡的密牢，在一个精妙的法阵中，见了个怨气冲天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一团云雾状的漆黑灰烬，时而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时而又扭曲身形成为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模样，像是在极端痛苦中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稍微安静下来，又是一阵阵婴儿的哭声或是女子的絮语，混杂在一起，那声音听起来让人非常难受。
纳木错忍着不适端详了一会，皱眉道：“这……是‘业魂’？”
业魂与戾魂、降灵魂统称为魂兽。
在中州邪修崛起之前，魂兽与五行兽才是中州仙门的头号敌人。与只要灵力充裕的地区就一定会出现的五行兽不同，魂兽的出现没有特定的规律，但经过长期的经验积累人们发现，越是恶念强烈，怨气深重的地方，魂兽越容易出现。
业魂是三大魂兽种里最低级的一种，但破坏力已经相当惊人了，他们常以人脑为食，而且被业魂袭击或吞噬过的人，会魂魄不全，即便转世也会先天多病或灵智难开。所以魂兽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怪物，好在他们数量稀少，并不常见。
温小柔神色肃穆地点点头说：“对，这就是业魂。”
纳木错问：“这是从哪弄来的？”
温小柔说：“在秋瑟谷里抓到的。”
刹那间，纳木错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惊道：“这怎么可能？我们这虽然恶念多，但沐天银杏本质上是神木，它所孕育的灵力结界，皆由清圣之气汇聚，像魂兽这样的秽物是进不来的。除非……是七杏主支撑的大结界出了问题。”
温小柔道：“刚开始我跟你想的一样，杏主结界是我秋瑟谷立身的根本，容不得半点差池，所以我与常醉商议，命人紧急排查了全谷的结界。杏主结界没有问题，但在巡查中意外发现了别的东西。”
温小柔将纳木错带往更深处的一间牢狱，提醒道：“你小心一点，这个有点恶心。”
纳木错心想，爷什么症状没见过，然后差点当场吐了。
刚开始纳木错都没看出那是什么东西，直到看见了肚脐眼和**才意识到那是人的躯干，但那躯干上长出来的不是四肢，而是一串串像葡萄一样的人脑袋……一具肉躯上长了十几颗面目模糊的人头。
纳木错惊叫了一声，卧槽，立刻退了几步，转头扶着石墙，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玩意？”
温小柔面不改色地道：“是业魂的口粮。”
纳木错有点受不了，脑子里飞快闪烁过许多不堪回首的画面。
他示弱道：“温小姐，这空气太差了，我们出去再讲好不好？”
温小柔微笑道：“这就怕了，我要告诉你它还‘活着’，你是不是……”
纳木错捶着墙面，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抽着冷气说：“啊……是我输了。您是真勇士，我是胆小鬼，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温小柔莞尔道：“好呀。”
出了地牢，纳木错深吸了一口腊月里寒冷的空气，长吁一声，强压住脑海中凌乱的回忆冷静下来，分析方才温小柔的话，道：“你的意思你抓到的那只业魂不是野生的，而是有人在饲养它？”
温小柔道：“或许，不是它，而是它们。”
纳木错感慨：“谁这么不要命？”
温小柔摇摇头，说：“暂时不知道。不过……你不觉得方才的那个……有点眼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