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 | 4 曾有心字虔(2 / 2)
“我爹吃的是朝廷供奉,从小也教我读儒家,学忠君爱国,学忠孝礼仪,我娘却偏偏爱纵着我。
“在嘉兴时,有人引荐师父给我,说我是个学武的苗子。爹开始还不乐意,说我只消老老实实地读书,科举,日后便可光耀门楣,没得别去接触这些江湖中的粗野飘零的人,娘却见我学的快,我也自己乐意学,还为此跟爹吵了架。可没多久,我爹就因为朝堂上说错了话,家里就被抄了,全家流放。”
“我那时年轻气盛,有一日看管的士兵用鞭子抽了我娘,我便杀了他。”
“我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追上来的元兵后来有好多,我娘带着我一路跑,我爹为了让娘逃,已经没了,我们一直跑着,跑着,跑到师父居然来寻我们了。”
“我娘把我交给师父,突然就倒在了地上,我才知道,她背后早就中了一箭,却不知怎么坚持着跑了这么久。”
“我连我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杨逍说着说着,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纪晓芙从背后拥住了他。
“后来我武功好了,武功好了,便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东西,天下只怕不多了。如果我武功那时就好些,我母亲也不会死。
“我想去报仇,可我想不清楚我的仇人是谁。是元帝么?是那个抄了我家的官儿么?是那个射箭的元兵么?”
杨逍说着说着,闭上了眼。
“或者说,是我自己?”
纪晓芙感觉杨逍抖的紧,站到他身前,捧住了他脸庞。
“如果我不杀那抽鞭子的士兵,是不是我母亲就能走到流放地了?”
“我那时却从未多想,只觉得元人便是我的仇家。师父不在了后,蒙几位兄弟看得起我,邀我入了明教。几年来,我平步青云,阳教主的吩咐,我从没失过手。教中大乱,我组建了自己的势力,依旧护了明教十年周全。我一直信着为善除恶,唯光明故,想做什么,只道无愧于心便是。”
“可是,我却又差点把你弄丢了。”
“不悔小时候,问我为什么不给你报仇。我答不上来,只说你还活着。”
“我那时以为你真的不在了,也曾想过,害死你的是谁?是你师父么?还是我?”
“以前我什么都不曾怕,觉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真真是个理儿。如今你回来了,却惹得我糊里糊涂的想起这些往事了。”
“你说那庙堂上的政客,同我这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哪个是假善人,哪个是真恶人?”
“你说那六派的名门,同我这所谓魔教的头子,哪个是真的行得端,坐得正?”
杨逍渐渐不再抖了,纪晓芙松开了他脸庞,坐在了他一旁,递过了手里的酒。
杨逍饮了一口,问道:“你说……面前这山,又是不是山?水,又是不是水?”
纪晓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握住了他手,半晌道:
“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你就是你。云在青山,水在瓶中。我们都只能顺着走。”
杨逍笑了一下,吻了她眉间,道:“瞧瞧,到底是在终南山睡过几年的人。可惜,我却不能站在外面看着,全给装进瓶子里了。若是想得通这番道理,又何必今晚点这灯。”
纪晓芙靠在杨逍肩头,二人一起看着远去的火烛。
“只求这轮回不要再搅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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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去的时候,夜出奇的静,都没有说话。纪晓芙紧紧搂着他臂膀,暖着他手。
红被下,二人均带着些许酒气,杨逍突然用了很大的力,以前从来没有过,似是在发泄占有什么一般。她有些吃痛,忍了一阵,还是咬住了他肩膀。杨逍突然反应过来,眼中带了歉意,停下了动作,她却接住他,轻轻摇回,示意他无妨。
杨逍呼吸沉沉的睡了。一直都是他搂住自己睡,如今倒是头次见他这般蜷缩在自己怀里。纪晓芙低头,看着怀中的人,抚了抚他皱着的眉,也朦胧入梦。
“过不过去,我们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