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季凉意走过去,把果篮放在桌子上,“嗯。”
白色整洁的病床上坐着这个男人,清俊的面庞带着几分苍色,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整个人愈发地削瘦,手背上扎着针,细长的软管里透明的液体在无声地流动,缓慢地顺着针头流入血液里。
整个房间除了明亮就是清寂,白色的病床,桌椅上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唯一色调鲜艳的是桌子上一个花瓶里插着的几朵淡粉红色的木槿,挤挤挨挨的,但现在也有点奄奄的。
见季凉意的视线落在花上面,季慎开口解释,“护士帮忙摘的,听说是长在医院里的。”
“嗯。”
季凉意拆开果篮的包装,“吃不吃水果?”
“苹果就可以。”
季凉意去把苹果洗了一下,顺便把刚刚顺带买的水果刀也清洗一下,然后坐在病床旁,开始削苹果。
他的动作已是很熟练,削出来的苹果皮几乎不断,后来被他嫌太长就给弄断了。
季慎一直在看着季凉意,见他开始给苹果切块,便问道,“小意以后想做什么?”
鲜嫩的果肉里溢出清香的苹果味,季凉意的手指上也沾了不少苹果汁,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找个工作,娶个媳妇。”
季慎唇角含笑。
意料之内的答案。
只可惜啊。
季凉意把堆着苹果块的盘子递给他,上面还顺手插着两根牙签。
可真温柔啊。
季慎觉得这个人一直在推翻他的设想,双亲去世,年少不羁,肆意妄为,本该是禁忌恋的最好人选不是吗。
但谁知这个人居然意外地克制,三分轻狂,七分深藏内敛。
明明心里什么都不会顾忌,唯一在意的人,不久前,也已经去世了。
从此再无人是他的羁绊,他的顾念。
所以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季慎不禁开始试想,若是当时,那个班主任没有及时拉住他,而是任由他自暴自弃。
如今的季凉意会是什么样的。
眼角疤痕一挑,小弟跪倒一片的大哥?
咳。
串场了。
“笑什么?”
季慎摇了摇头,“没什么。”
“小意。”
“嗯。”
“等我死了,你帮我把我的骨灰扔进大海里吧。”
话音未落。
“呲拉”一声刺耳,季凉意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地注视着这个人,唇角突然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季先生是不是搞错了,您的骨灰可不归我管。”
他说完,转身就走。
季慎正扎着针头的手连忙伸出拉住他,苦笑了一声,艰涩道,“小意是不是又准备一两个月不再来见我。”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知道的,我没有多长时间了……”
季凉意心里突然冒出一簇浮动跳跃的炽热火苗,藏在冰冷彻骨的黑色暗流里,既炙也冰,像是腐蚀性的剧毒,在早已麻木无感的身体里低低地蔓延开来,他转身,却扯起一抹调笑,语调一贯的慵懒。
“所以小叔是想在下如何?”
……
季凉意关上门的时候,一个年轻护士正朝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准备要进去。
“你……”
她有些迟疑地看着季凉意,不知道这人现在站在这是要进去还是刚出来。
季凉意看向她,唇角勾起一分笑,低声道,“可以待会再进去吗?”
毕竟,季慎这会的形象,不太适合见人,尤其是,清纯美丽的护士小姐。
这人长得实在是好看,态度又温和有礼的,最重要的是,他这一低声说话,微哑的嗓音就像电流般瞬时穿透整个身体,带着酥麻的感觉。
护士直接脸红了,也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慌乱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到一声擦肩而过的“谢谢。”
季凉意手闲闲地插着裤兜,走在走廊里,眸里所有的温度尽数散去,一片沉黑。
他下意识想要摸出烟盒,后又想起这是在医院里,只得作罢。
刚出医院,就看到路边正靠在车身上一脸无趣的江潮,一身简洁大方的穿衣搭配,低着头,黑色的碎发险些遮住英气的眉眼,鞋底无聊地在地面上蹭了蹭。
不知为何,在看到江潮的时候,季凉意的心情总是会好些,他眸色变幻了一下,朝人走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听到声音,江潮立马抬头看他,“刚刚才来,”他一见季凉意就笑,眸里像是盛满漫天星光,亮晶晶的。
“你待会还有事不?”
季凉意摇了摇头,从衣兜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支烟,侧过身,吸了一口,才开口,“你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江潮没好气道,说着他看了一眼季凉意那敞开的衣领下露出性感的锁骨,即使穿着色调冷淡的衣服,也无法掩饰致命的吸引力,他上前一步,抬手就把那最上面两粒纽扣给扣上,边小声嘀咕,“没事穿得这么性感干嘛。”
季凉意嘴里咬着烟,闷声笑了一下,然后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握住江潮的手腕,“别扣了,扣完了不舒服。”
“嗯,”江潮顺手反握住季凉意的手,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有没有想我?”
季凉意似笑非笑,“前两天不是刚见的?”
这个人总是这样,避而不谈。
回答一下会死啊。
江潮很想问这一句,但还是憋了回去。
也很想说,我想你,日日夜夜在想,每分每秒在想。
但也不敢说。
毕竟当时,是他提出的不谈感情的条件。
季凉意会应他也是因为这一点。
自毁城墙只会让人心生不耐。
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季凉意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不管投进去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波澜,始终平平淡淡不动声色。
情敌也好,男友也罢,同学也好,金主也罢。
态度都保持在适度的距离,不冷也不热。
但江潮不想与他保持这种适度的距离,想到这,他心里突然自嘲了一下。
从前找不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总想着,只要能再见他一面,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死了也甘愿。
现在终于见到这个人了,而这个人又在他身边,他却又想,这个人要是完完全全的是他的就好了,不仅人是他的,心也要是他的,其他的人,一眼也不要看。
眼里、心里,都只装着他。
你看,他江潮向来就是这样贪心不足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