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萧禾在低气压中结束了一月四天的轮休，月初第一天是早班。

工作间里，请了几天假的张羿已经在那儿清洗工具了。

张羿转头看到她：“早啊，昨晚又没睡好这么没精神？”

萧禾掀了下眼皮，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早，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就回来了。”

张羿看她抬头看窗外的晾衣杆：“在你休息间。”

萧禾看着他。

张羿解释：“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是昨天下雨，我就把你工作服收了。”

萧禾这才转开眼睛，转到自己休息间把衣服拿出来。

经过一晚上衣服已经干了，萧禾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还是发现了些泥印子，想是还是淋了雨弄脏了。

旁边张羿突然伸手了：“给我呗，我顺手给你洗了？”

萧禾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有病？”

萧禾和张羿搭档共事五年了，实在是了解他，这人话多能聊天，也有能力，但却出奇的懒，平常有个什么扛东西推车的事儿都要拉着她两个人一起承担，今天实在殷勤的过了头。

张羿被她这一说干笑了两声，突然沉默了。

他平时话那么多，这一沉默萧禾觉得更不对劲了：“你到底要干嘛？我跟你说，你讨好我也没用，欠了我一次出勤还是要还的。”

“我……”张羿开口想说什么，另外一个同事在外边吆喝了：“哥！萧姐，新客了！我那边还要接待家属，你们来把车推一下！”

“来了！”正事来了，两人也不多聊天了，赶紧出去把“客人”推到工作间来。

萧禾粗略的看了一眼，是个老人，男性，八十来岁的样子，头发稀疏，穿着黑色厚棉衣，黑裤子，双腿微屈呈侧卧式，却被平放着，整个身体已经僵硬了。

两人戴上手套把老人抬到工作台上，门口同事进来了：“家属没有特殊要求，就照平常的来就行。”

张羿嗯了一声，萧禾已经把工具箱推过来了，站到老人身侧位置，看着老人微微弯了一下腰，轻声道：“老爷子，我们现在开始给您净身了。”

张羿也微微躬身，打开淋浴头试了试水温，开始给老人洗头。

萧禾则是站在原位置推按老人的手，慢慢的，才将老人紧握的拳头打开。

修剪指甲，再按摩，刮胡子，洗头，吹头，修剪头发，修眉，净身，擦身，换衣，化妆。

……

换季的时候是馆里业务最好的时候，冬天最冷的时候，夏天最热的时候，按理说现在刚开春不属于旺季，但今天早上格外忙些，萧禾一连化妆了十一个客人才休息。

休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午饭是白菜炒肉和小菜豆腐汤，萧禾没什么兴趣，却也不得不吃。

和往常一样，她端了饭打算到自己的休息室去吃，没走几步遇上了从财务室出来的馆长和张羿。

馆长说：“真的不考虑一下继续做下去？”

张羿摇了下头，想说什么，就听见背后一个女声道：“你要走？”

张羿转头就发现萧禾端着饭盒看着他，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定在自己身上，破天荒有几分傻气。

张羿在这种目光下点了点头，故作轻松的笑道：“是啊，没想到吧，我提前退休了。”

萧禾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生活嘛……”

她还问： “为什么？”

馆长看着满脸执拗的萧禾，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没有插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越过她走了。

张羿还是被她问倒了，沉默了一下，说：“年龄到了，家里催，女朋友也闹了，没办法…”

“也不能老干这行……”这话是张羿看着她说的，却好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萧禾看着他，眼底结了冰：“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张羿舌头抵着后牙槽，到了喉咙口的说服自己的借口通通咽回去，他看着她，头一次面无表情叫她的名字：“萧禾，我已经三十五岁了。”

“那又怎样？”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却立刻意识到了。

他和她是不一样的。

张羿知道她明白了，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想继续做下去，可我不能，我有父母，将来会有妻子孩子，会有家庭…”

他看着她：“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萧禾定定地看着他，看着那张惯常嬉皮笑脸带着郑重的表情说话，就像一开始她刚入馆，他手把手教她给逝者净体化妆一样，严肃，郑重，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