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地狱（九）（1 / 2）

从小道上下来之后拐过一个弯，面前的路就变得宽阔的多，但是走起来却越发困难了些，这路上几乎满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去再抬起来的时候那些潮湿的土几乎拉出些黑色的丝来，像是刚下过雨的样子，路上却没有一处水洼。

地狱会下雨吗？

江黎不知道。

但这种路程严重拖缓了他们行进的速度。江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侍者聊着天，尝试着从他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虽然衣裳破了些，远不如在蚀鹿集上整齐得体，但这位的表现和在那时却大有不同，不要说唯唯诺诺了，眉宇间的不得已一扫而空，神情中流露出来的倨傲和自信让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现在的样子哪怕是光明正大走到路上都不见得会被当成同一个人，倒是更多可能被怀疑成孪生子。

侍者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泥路，放慢了速度只是为了顾及身后两人。

“啊，你说我啊？我确实是堕落者没错啊。”侍者笑道，丝毫不为自己的身份所苦恼的样子，“我们一族基本都是自愿世世代代侍奉于那些大人们，如果不愿意的话大可离开，大人们也不会强行刻印。”

“有所求才会有堕落的理由啊。我们没有与所求之物相匹配或者能予以等价交换的东西，于是自甘堕落臣服于他人，这本身就是很正常的事吧？”

“我们付出灵魂与忠心，大人替我们达成心愿。这是很公平的交易，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能达成啊。”

“您觉得我可悲吗？我倒不这么觉得。有些东西是我拼尽全力哪怕付出一切都要换得的，无论多少次重来，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所以对于大人，我从未怨怼，而是满心感激。”

“可悲的是那些好似浑浑噩噩终日哀叹，一直沉浸在后悔之中，甚至诅咒着自己的主人的卑劣者。您相信吗，如果一旦有机会，他们甚至会在自己主人的伤口上补上一刀。可他们确实与自己的主人达成了交易，也曾经获得他们所想要的东西，可到头来却不愿意为之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您觉得这公平吗？”

好像确实是不公平。

江黎叹了口气，他其实一直觉得诱人堕落的恶魔实在是坏得透顶，但对于侍者的这番话竟是无从反驳，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况下，他说什么也是白搭。

他本来是在怀疑侍者是不是艾维纳哪里找来假冒身份混进蚀鹿集里的，哪知道，他的堕落者身份是真的，他的侍者身份也是真的，他只是听从他主子的吩咐行事。

至于这位主子，江黎想，大概除了那位红大人不做第二人选。他这么想着，也直接问出了口，但侍者只是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黎见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谈的意思，也没有多做纠缠，又东扯西扯地扯了几个旁的话题，侍者都一一应了。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侍者略诧异地看了一眼他，随即笑道：“大人称呼我为冬十一便好。”

江黎还要开口再说什么，身后的艾维纳就使劲拽了他一下，停在了原地，跟个木桩子似的不动了。江黎还未回头去看，侍者便侧旁挪开了一步，说道：“到了。”

面前是一处石碑，许是年代太过久远，上头的粉尘扑棱棱往下掉，刻在上头的字也早就模糊不清了，石碑的一角缺了个口子，沿着那道口子下来把整个碑一分为二成了不甚平均的两半，中间隔出了明显的一道裂隙，但整块石碑的边缘看起来却光滑得过分，也许是雨水冲得也说不定？

侍者“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冲着石碑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走到石碑背后，伸手从怀中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不知道鼓捣了一阵什么，石碑晃动了两下，沿着那条斜向下的裂隙慢慢向两侧分离开来。待石碑停稳不动，侍者才冲着江黎一下，弯腰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身后的艾维纳又是使劲一拽，江黎尚且还摸不着头脑，就被他拽着从石碑分离后留出的过道中跨了过去。

然后便被面前出现的村庄震住了。

他们所处的位置像是在村头，面前是一片空地，但有不少人搬了个小凳只是在那坐着，跟旁边的人聊得乐呵，面前摆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也有在那叫喝着吸引客人的小贩。两侧的房屋看上去不算建设得特别好的样子，只是普通的草房，偶尔能见有人推门出来，扛着把锄头往另一头去了。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这里的一切都太正常了，是江黎多少天来都没见到过的正常景象。

就像是回到了人间。

侍者同样从身后那道看不见的门中跨了出来，原本自顾自在空地前的不少人似乎看到了他，抬头冲他笑着打招呼，侍者礼貌地一一回了，而后带着两人走到一处偏僻的小草房。

小是真的小，里面只有两张单人床和一个柜子，连桌椅也见不到，就这么点家具，三个人挤进去竟然连都站着都困难。不过倒是比外面看上去干净得多，不像是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艾维纳依旧死活不放手，江黎只能委委屈屈地跟他并排坐在一张床上，侍者就在他们对面那张床上坐了下来：“大人交代说，让两位大人先在此处呆一段时间，等他将事情都处理完了就会来找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