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地狱(七)(1 / 2)
门关上的时候,圣殿内瞬间陷入一片的黑暗,一瞬间袭来的寒意让江黎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甚至想要保住自己蹲下身躯,突如其来的黑暗逼得他浑身颤栗。
但没有太久。
两侧的琉璃明镜台上的烛焰突然逐一燃了起来,赤金色的烛焰耀眼而夺目,绚烂得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带着些雀跃的生命力一直延伸到通道的尽头。
这些烛台之下各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像,他们挪动着庞大而笨拙的躯体,移动间发出巨石块摩擦的碰撞声,似乎是许久没有挪动过了,动作间显得十分费力——这些烛台正是他们动手点燃的。
本该是令人生畏的场面,江黎却生出一丝熟悉感,恐惧,害怕,这些负面情绪一瞬间尽皆褪去。他站在那,仰视着石像,却觉得是自己在俯视他们,心中空空落落,好像丢了点什么。
石像完成了点灯的工作后,齐齐转头,黑黢而空洞的双眼看向他,动作整齐一致。他们单膝跪在了地上,低下了头,双手举过头顶,像是捧着什么要递给他。
可是他们手中根本空无一物。
江黎觉得自己不大对劲。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时间越长,他就越觉得自己越发的,不像自己了。除却源自本能的对于黑暗的恐慌,属于人的那部分情感,无论是正常面对未知的畏惧,还是对杀戮和欺压的愤懑,亦或者最为普通的喜悦,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好像随着时间的延长,变得愈发的淡薄起来。
而到了圣殿之后,那些被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属于负面情绪的一部分却一下子纷涌而至,争先恐后地占据了他全部的感官。总算是唤醒了他一部分的知觉。
尽管那些汹涌的几乎压抑不住的情感纷杂而错乱,更多的是在传递着一个绝望的信号,但至少,心口这个位置,长久以来直到现在终于让人感觉到它似乎是满了。
至于那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苦,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通道不长,江黎很快就走到了尽头那扇开启的大门前,伸手抚上门前的巨大铜环,门上凹凸不平的艳丽花纹斑驳交织出令人目眩的图案,像是两只古怪的巨兽厮打在一起,扭曲成了一整个不可分的个体,而旁边却零零散散到处洒落着羽毛,和骨骼。
在看清殿内环境之后,他立时想起,这里他曾经来过。
或者说他曾经见过。
在维圣子的记忆中。
他步入殿内,抬头,那漫长的石阶之上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开口,声音无悲无喜:“你来了。”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那些混乱又奇特的苦楚是来自于你吗?
江黎张口想问,却不受控制地应声答道:“我来了。”
语气中竟是与那人有着几分相似。
可这不是他想说的,倒像是有谁控制住了他,逼得他要给出一个最恰当的答案来。
那人一袭白衣,一张脸却生的棱角分明,眉眼带着股锐气,整个人的气势足以迫得人忍不住转身想逃,生生破坏了白衣的素雅温润。
听闻江黎回话,他摸索着站起身,沿着石阶慢慢地一步步往下走,迈的步子大了,便是一个踉跄,他很快便站直了身子,脊背挺得笔直。只是下一秒,他就又踩空了石阶,登时直直摔了下去,身体翻动着沿着台阶滚了数阶,最后跌在了平台上才算堪堪停住。
他双目是混沌一片的白。
那人在台子上呆坐了一会,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白衫,又拂了拂衣袖,慢慢地接着往下走。
石阶很长,很陡。
江黎忍不住想去扶他,但身体依旧不知受了什么控制,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看他一步步,最后迈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你来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了几分欣喜,他伸手抚上江黎的脸,手却从那直直地穿了过去,他抽回手,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你是来取源石的吗?”
“是。”有什么东西如哽在喉,江黎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字。
“好。”那人点点头,手一翻,露出个碧色的盒子。他伸手递给江黎,细细叮嘱道:“出去后见到斐那莉亚或者利维利娜才能打开,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应该是他们让你来找这个的。内里的源石,你挑合适的时间交给他。”
他立刻又补充了一句,“没到逼不得已就别给他了。”
这个“他”,江黎直觉是指艾维纳。
可那人的表情又像是与艾维纳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江黎点点头,应道:“好。”
那人立刻笑了起来,眼里带着几分眷恋:“我能抱抱你吗?”
“还是算了。”他退了一步,“我现在这个样子,抱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