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此地位于北黎西海边陲极北与契氏族人交界处,风声可怖如厉鬼干嚎,裂土戈壁宛如黄泉,秃鹫在辽阔的天空盘旋,行人的眼中始终像覆着一层黄沙般看不清晰眼前的景物。
胡杨树下,破衣烂衫的小孩蓬乱着头发,眉眼之间有颗淡淡的胭脂痣,约莫可猜出是个女孩子,她举着一把破弯刀恐吓着逼近的人群。
“滚开,是我捡到的”
围攻过来的是一群瘦骨嶙峋满身污垢的半大孩子,他们皆因边陲征战失去家园亲人,流浪在这两军交战之地靠着翻死人的包裹寻食充饥。
半月前,不知这小乞丐从何而来,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初时只是说些不着边际的糊涂话,后来开始惊恐的望着四周胡乱疯跑,跑了几日安静下来就开始跟他们抢死人的吃食。
茫茫大荒,极易迷失方向,行军打仗需要埋伏驻守之时,这些将士都会随身带个盛了炒面炒米的布囊,一朝两军厮杀,无论哪方败下阵来皆会有人死伤,他们布囊中的遗留之物就成了这群流浪乞儿的充饥之食。
这群乞儿十分抱团排外,然而遇到了这么个不要命的,他们显得有些束手无策,而且这小乞丐还有那么点小聪明,在她霸占的土窑洞周边下了许多机关,他们没少吃她的苦头。
今日他们在她住的土窑洞附近的胡杨树下发现个死了的士兵,本想去摸他身上的布囊,还未下手,那小乞丐疯了似得抡着把破弯刀就冲了过来,硬说这个死人是她捡来放在胡杨树下的。
他们不服,四五个半大孩子被个瞅着只有十一二的黄毛丫头欺辱,实在是没面子,今日非得争出个高下不可,否则今后如何在死人堆里立足?
小乞丐见他们目光坚定一副不肯想让的样子,想了想,自腰间的布囊里掏出三个干裂的白面炊饼道:“一个死人换三个白面饼,你们也不亏,如何?”
几人看着饼咽了咽口水,微一相商,决定不让,这死人身上一定有值钱的东西,不然这精明的小乞丐不可能舍得用三个白面饼来换他。
小乞丐将死人混了血迹黄土的铠甲卸下,当着众人的面在他身上搜罗一圈,抖了抖空空的布囊。
“看到了吧?什么也没有,你们还要他么?”
“那,我们要饼,死人归你”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现在只有两个了,要不要说句痛快话”
“好,两个成交,但还要那副盔甲,不许反悔”
为首的孩子搂着小乞丐扔来的白面饼,其他几个孩子拖着那副盔甲,走了几步,又回转过来,疑问道:“这个死人什么也没有,你要他来做什么?”
小乞丐森森然一笑,舔了舔唇边干涸裂开的血口,摩擦着卷了刃的刀口:“许久不曾吃肉了,这人刚死想来肉还新鲜,所以.......”
“啊”
尖锐的惊叫声响彻苍穹,吓跑了蹲在枯树上等着吃肉的秃鹫。
她将“死人”拖回窑洞,掀开“死人”散乱的发髻看到一张染了污渍的面具遮蔽了大半边脸,伸手摸了摸脉搏,果然还活着,只是呼吸微弱了些,糊弄过了那帮小孩子。
约莫是三天前,这个“死人”到了那棵胡杨树下,生生呆坐了三日,一动也不动,她在他面前来来回回,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今早便被人发现“死了”
她估摸着,他估计是饿晕了,毕竟她疯跑了几日没吃没喝的时候也经历过快被饿死的时候。
她是谁?她从哪来?她自己也有些糊涂了。
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生于公元1990年,2013年毕业季刚参加工作不久,拿了第一份工资就是到赵王宫遗址拍套心心念念的古装写真,依稀记着是一场地震将她带到了这里,等到她再恢复知觉的时候就躺在这漫漫黄沙中,几个小孩子围在身边拿个小木棍戳戳她的头,看她是不是死透了。
她一度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强迫自己入睡入睡,并且在梦里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个梦,这是个梦,揉揉眼睛就会快些醒来。直到她揉的眼睛充血依旧在这个梦里走不出去,她突然起身避开想要食肉的秃鹫开始疯狂的奔跑。跑了几天,跑到了这棵胡杨树下,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强烈的饥饿感告诉她——地震把她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时空里。
她没有像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生在王侯将相府,也没有成为什么后宫宠妃。她还是她,这里却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个世界,更为要命的是现在的身量怎么看都是个黄毛丫头,倒是像极了她十一二岁时候的样子。
饥饿濒临之下,她学会了在死人堆里扒东西吃,她胆子其实很小,所以只能咋咋呼呼的将自己伪装的很强大。扒死人布囊时,也是边扒边念阿弥陀佛,遇到无人收敛的死尸,既扒了人家的东西,便挖个坑葬他们一葬。
只是这个人,她压根就没想着葬,前几日有个贩卖奴隶的人牙子路过时说,精壮劳力可卖五十两银子,她问过了偶然路过的客商,五十两银子可带她去邯郸城,只有去了邯郸她才能想法子回去。她暗中观察过了这个人,他似乎是失忆了,也可能是在打仗的时候被敲坏了脑袋有些傻,但是他看起来还是挺......,额,精神气可能不太好,人有些太瘦,养一养等人牙子再来的时候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傻了好,不傻早跑了。
戴着个面具不是故弄玄虚就是个丑八怪,她润湿了一块破布去擦拭那副被腌臜掩埋了面具,这一擦不要紧,赫然发现这块面具花纹繁复质地精良,倒更像是块值钱的东西。她心花怒放伸手去摘那块面具,指甲还未碰到,“死人”猛然睁开了双眼眸光凶悍警惕像野兽,一手极快的钳制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像要把她捏碎一般,她顾不上疼痛抄起一旁的弯刀,坚硬的刀柄立时将他敲晕了过去。
她急忙去检查他的头,还好没敲破,不然只能打折卖了。
等他醒过来时,见她正托腮盯着他,他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从土炕上跳起缩进了杂物堆积的阴暗处,似乎是畏光又似是十分警惕。
小乞丐挪过去好奇问道:“你是从哪里退下来得士兵?听说再往北有一场战役打的极为惨烈,契族人用不满五岁的孩童做死士来进攻西海的军队,战争过后遍地孩童残破的尸身对吗?听说,有一股军队被契族人围困在山坳里一个月,发生了人吃人的惨剧,你见了吗?”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躲闪惊恐,快速将自己的身体向更深的角落里缩去。
她提起那场惨战时,他似乎格外焦躁不安,她盯了他半晌,自语道:“战后应激障碍症?”约莫记得是这么个词,不过没关系,并不影响卖个好价钱。
等了两日,人牙子来了,像相牲口一样看了看他,啧啧啧的摇了摇头:“太瘦了,看着脑子也不太好使,十两”
“太瘦可以养胖啊,脑子不好使有力气就行了呗”她像拍小狗一般拍了拍他的头,他突然就倒地不起了,她一阵尴尬的看着人牙子。
人牙子又是摇头:“这下一文不值了,这样吧,三个月后我还会打这经过,你将他喂胖些,我也不计较他脑子有病,三十两收了他”
看着人牙子的车马消失在红彤彤的日头里,她转头看一眼缩进树荫下的“死人”,走过去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