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1 / 2)
小院的屋檐下挂了几盏鲤鱼戏荷灯,细细微微的雪花沿着昏黄的烛光静静的散落在一片暖色之中,轩窗上贴着春到人间寓意喜庆的剪纸。
屋子里炭火哔啵作响,热气烘着窗下瓷瓶里的红梅散出暖香的气息,女子着了一身绯红的衣裙跪坐在案几旁执笔练字,男子依在一旁的凭几上翻着一卷账簿时不时的微蹙一下眉心,待抬起头看到蹭了一鼻子墨汁的女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女子一本正经的看向他,颇为不解,男子放下账簿移到女子跟前拿起帕子细心的为她抹干净,扫过她七颠八倒的字不禁摇头。
“都说字如其人,你这字也太丑了些”鸿烈戏谑笑道。
烛心鼓了鼓腮帮子愤懑道:“明明是今日这支笔太软了些,改日我到三娘家拔根鹅毛来,用着比它顺手”说着将手中的毛笔扔在了一旁。
“村正指望你教导孩子们读书认字,也是糊涂”
冬日农闲,一群人无所事事的在三娘家嗑瓜子、说闲话、纳鞋底,烛心一时兴起教着三娘的两个女儿念了几句千字文,丫头们又显摆给了同玩的伙伴们,村正得知此事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求到烛心门下,望其能带着村里的孩子们识几个字,烛心不忍推辞只得夜里挑灯跟着鸿烈读书习字,再将所学教与孩子们。
她平日里总是混着简笔字由着心情去写写画画,但既是教授他人便不能如此马虎,此刻正通篇照着鸿烈所书抄写千字文。
收拾了收拾书卷道:“今日除夕守岁不写了,改日再练”随手捡起鸿烈散落在旁的书卷扫了一眼,“这不是账簿么?盐、丝织、粟米……”她细细翻阅着问道,“如今朝廷也经商吗?”
他道:“朝政初定时,国库空虚,我便将一些事关民生根本的生意收归国有,省却层层盘剥倒卖,一来充盈国库,二来让利于民”
她笑道:“一国之君,如今也变得财迷心窍了”
“唯有重农宽商,方能社稷繁荣,百姓安定”
他谈论社稷之事时一改往日慵闲之姿,正色肃然之态生出几许陌生隔阂。
她将账簿整理到一边,端来坚果糕点热茶,塞给他一本前几日让辛夷帮她搜罗来的志怪古书。
“这书上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你给我讲讲上面写了些什么”她盘膝而坐,搂着一簸坚果做出听书的姿态。
他无奈笑着摇摇头,今日只得做回说书先生了。
守岁之夜,家家户户高燃红烛,平日夜深人静的小村落,今日围拢在一片星烛璀璨中,喧嚣的除夕家宴,热腾腾的酒肉饭菜,簇新的衣衫,无不昭示着一年的顺遂平安。
皇城之内众人皆以为他去了长公主府,此刻的他却倚坐在这处桃源院落内翻着书卷为眼前的女子讲故事。
书说完了,窗外的雪也停了,不知谁家率先点燃了爆竹,接二连三整个村子响成一片。烛心站在棉帘里捂上耳朵,看着鸿烈点燃的爆竹在雪地里炸开,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彻底辞别旧岁,迎来了新的一年。
刚过四更,村中已开始有人带着妻儿走街串巷与长辈亲友拜年。
烛心在铜镜前细细补着胭脂,心口倏然一痛,急忙自妆匮中取出个瓷瓶倒出一粒丸药含入口中,这大半年来她已许久不曾再被病症侵扰,自以为已无大碍,辛夷与江蓠特制的丸药她总是隔三差五的吃着,今日这症状来的突然,幸好丸药入口心中的疼痛渐渐缓了过来。
鸿烈将煮好的饺子放置在案几上,回身恰看到未来及合拢的妆匮,他颇为好奇的拿起瓷瓶:“这是什么?一股药气”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瓷瓶,关好妆匮:“不过是寻常滋补气血的丸药,女子常吃些没有坏处的”说着将手伸至他跟前道,“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他不解道:“红—包?寿宴之上倒是有红包吃,你若喜欢,改日着膳房做些,再给你带来”
她抿嘴一笑,懒得解释。
几点芝麻香油浮在浇了热汤的饺子上,那是今年梅姐姐新种的芝麻,榨的油浓香醇厚。
正月里朝中直休暇至十五后,忙碌一年饭馆也暂时歇业几天,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时间,烛心邀亲友们来家中小聚,年前辛夷随江蓠去了西梁,少不得要住上三两月,一早鸿烈回龙城接了长公主和梅姐姐来,梅儿怕儿女吵闹冲撞了公主,只带了晴澜和大弟。
灶房里梅姐姐主厨,烛心在旁打下手,大弟挑水回来,晴澜正蹲在围了稻草的水缸边洗菜。他急急的将木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转身将晴澜驱赶到一旁。
“天寒水凉,手指头冻裂了可难愈合”
晴澜抬起胳膊缕了一下碎发:“是温水,不冷的”
大弟麻利的将洗好的菜晾在沥水用的箩筐里,晴澜立在一旁擦干了手和他说话。
烛心低声笑道:“那件事,你问过大弟的意思了?”
“问了,他是愿意的”说着梅姐姐向院子里看了看,凑在她耳边道,“这会儿就知道心疼娘子了”
“晴澜还不知晓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