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山毒门(1 / 2)
秋夜静寂,批阅完奏章已是四更天,轮值的内监已然又换了一拨,他伸展一下酸麻的腰背打算出去走走,内监有心提醒皇帝五更还要早朝,是否小憩片刻,话到嘴边又怕惹怒天颜,毕竟圣意难测,不敢轻易猜度。
他向来不喜前呼后拥,只有两个轮值的内监匆匆持了盏灯笼,跟在皇帝身后。自新帝登基以来,宫中但凡奢靡浮华之物,一应不许再用,就连这御用的灯笼也与寻常宫人所用无差,皇帝在吃穿用度上更是俭朴的如同寻常百姓一般,据说是当年流落民间时深感百姓疾苦,故而极其厌恶奢靡之风,上行下效,朝臣们行走坐卧愈加谨慎只恐僭越。
借着微弱的烛火行过幽长的甬道,深秋的夜里直寒凉到人的骨子里去,他却还穿着刚入秋时的单衣,并非侍候的人不尽心,是皇帝自己道要以寒冷时时自省,天子怪癖旁人也不敢多加劝言。
他立在静思轩外抚摸着门扇上留下的一点残红,如今我正在一点一滴的去实现当年承诺给你的清明盛世,你何时能成为这北黎的首富呢?
他推门而入,内监们一如往昔候在门外,这静思轩内虽是时时清扫,未敢沾惹尘埃,但这一室破败却又不许更换,也不知陛下为何时时来这当年幽闭之所,那些落魄的过往有何可怀念的
一些泛黄的老南瓜堆在院墙下,静思轩南瓜还是旧年她种的那季留下的种子,他依旧侍弄不好,所以总是欠收,却又不许旁人插手,好在南瓜多籽,还能犹得他慢慢去学。
那时候,她总喜欢倚在台阶上晒着太阳磕南瓜子,时不时的用瓜子去砸矮墙上逗留的小鸟,或是寻了个破框子做下陷阱去抓觅食的麻雀,偏偏人又笨,最后总是失了诱饵又丢了雀,她气恼一阵便又会寻到新的乐子,也不知整日里傻乐些什么。
屋内突然起了光亮,直透过轩窗照射出一院暖阳,他欣喜若狂般踉跄着冲进屋内,那盏常用的青铜灯,照的满室温热,驱散周身寒气。她的忙忙碌碌的收拾着案几上的杂乱,假意嗔怒着对他道:“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快过来搭把手”,说罢,端起杂物向他走来,他急步过去,她却如个透明的影子般自他体内直穿而过,他五脏碎裂般倏然痛的俯下了身,哪有什么灯烛?哪有什么人影?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一切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幻象罢了。
他在她睡过的床榻上躺下,贪婪的将被衾拥入怀中,恍若还有她的气息萦绕在其中,困意悄然袭来,不知此刻她是否愿意入梦而来。
这一睡他觉得甚是短暂,醒来时,内监已然催促了三四遍,他登基三年来破天荒的日头出来才上朝。臣子们私下窃语,莫不是贪恋后妃的枕边香故而误了早朝?此事若放在从前便是君王昏庸,只若是在当今陛下这里便算不得。当初陛下执意要为先帝守孝,素衣寒食,不近后妃,如今三年孝期已过,宫中是该添件喜事了。
寒气凝结,宜添衣进补。
木槿花溪堂内暖如阳春,花房内新培育出的一种矮生木槿,花色艳丽,重瓣而生,将这居所装点的生机盎然。
苏槿倚在美人榻上,一手拨弄着手炉里的香草,一手搭在软枕上由辛夷诊脉,近年来每到秋冬她便时有头痛之症,发作起来犹如针刺般不得安寝。
辛夷收回手道:“还是从前的方子每日一剂汤药滋补着便是”
她态度极是清冷,并未敬其是这后宫的妃嫔,苏槿也懒得跟她计较,毕竟皇帝待她如亲妹一般,况且她出的方子确实效果奇佳,每饮一次当日便不会发作,只是这汤药气味难闻且奇苦。
“是否能有别的丸药之类的东西可做替代?”她面色绯红,“毕竟,孝期已过,若蒙侍寝,这药气实在重些”
辛夷淡淡道:“您这病症若要彻底根除,心无杂念才是良方”
回到御药局,江蓠正在与众御医研讨药方,见辛夷颇为气恼的倒了盏热茶一饮而尽,过去劝慰道:“若实在不想去,随便找个由头推了便是,何必每次自花溪棠回来,独自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