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客雪(1 / 2)
大军庞硕,连日阴沉,长途跋涉恐遇暴雪,眼看下月又是年节,诸将商议待气温回暖再与沣津大军汇合,平原之战已无过甚优势可言,一切需从长计议、谨慎而行。
雍阳城内暂宿一宿,她睡得颇为深沉,天际阴沉沉的也不知时日几何,只觉得肚子饿的咕噜响,这才起身梳洗。
推门而出,不禁傻了眼,不知何时下了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苍穹原野,本想着恢复体力便赶回沣津去,这下岂不是要被困在雍阳。
因为战乱经济凋敝,城中商户又惧怕流民偷抢,皆是关门闭户。她所居住的若不是官驿,怕是连口热饭也难吃上。
驿丞待她颇为恭敬,热汤热饭好生伺候着,毕竟是陇西王亲自送来的人,此战若捷,这王便是未来的天子,天子尚且重视之人,他怎敢慢怠。
用过饭食,她捧了杯热茶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愁眉不展,这雪还要下多久?
白雪扬尘间,远远的见鸿烈身后跟着个侍卫,披戴着氅衣骑着马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近前来。
少年跳下马背,明快一笑,道:“赵姐姐”
“多吉?”少年全然不似在西海时戾气萦绕,如今换了衣裳将发髻束起,烛心一时竟没有认出来,打趣道,“经此之战,可有立功?”
鸿烈赞道:“大败萧家军他功不可没,暂且封了个胡骑护军之职随我左右”如此拔犀擢象,也是意在昭示陇西王用人有道,凡有才能者不论出身品阶,凭战功封赏。
“还要多谢姐姐引荐,如今族人已搬出奴隶居所,温饱不愁,待大业得成之日,定可名正言顺脱离奴籍”
她趁机道:“不必言谢,月海多次相助陇西王,我在帝都时也多蒙她照拂,不过因果际会罢了”
少年面上讪讪,但瞧得出已不再像当初那般愤恨,他极是识趣的道,要去给马匹加些草料,将这难得的静谧时光留给二人。
就连这小小少年都觉察出他们之间的不寻常,她又怎会不知,只是她能做的只是装作不知,试问,她又如何能接受与他人共侍一夫?倒不如做一世的知己、友人方得长久!
他亦知晓她的决心,她如寻常的农家女子般喜好恬淡安逸,却又有些不同寻常的执拗果敢,她想要的,他永远做不到给不起,唯一能有所宽慰的只是在这雪夜里于她的窗前小驻片刻,听得几声若有若无的呓语罢了!
小乞丐,如果我永远是那个小哑巴,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边塞看一辈子的星星?
她闭着眼睛享受着簌簌而落的凉意,一切甚好,只待凯旋帝都,与梅姐姐团圆,不知道梅姐姐会生一对龙凤胎,又或是一双儿子或女儿呢?乱世流年,不知她的饭馆是否还安好!
如此百无聊赖的在驿栈内住了几日,大雪终在一个傍晚停了下来,又待雪化了些时日,堪堪露出了地面,便思量着尽早回沣京去。
鸿烈每日里军务繁忙,虽许久不得空过来,却时不时的遣多吉送些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瓜果茶蔬,天寒地冻,五谷不生,又逢此饥馑年节,这些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吃食,此时却显得弥足珍贵。
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徒劳他人挂心,不如回沣京去还能与辛夷做个帮手,不至于这般无用。
暮云缭绕,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这样早,将随身的衣物用品简要收拾了个包袱,想着明日一早便去辞行,顺带再背些腊肉回去与辛夷解馋。
“赵姐姐”
听到多吉在院中高声唤她,推门而出,站在楼廊下问他何事。少年慧黠一笑,不肯多说,只道是带她去散心。
自马厩中牵了匹小矮马慢悠悠晃荡着,出了城门低沉的暮云厚厚的铺向天边,尽头却泛出淡粉色的云霞,明日定是个晴好的天气!
走了许久,光亮已散尽,四野黑漆漆静悄悄的,烛心不禁有些胆怯,这碎首糜躯之地让人栗栗危惧,于是停下来去寻身后跟着的多吉,只是哪里有半个人影。
“多吉”
她惊唤一声,空旷的山野无人回应,心中暗觉不妙正欲打马回城,不远处突然亮出一汪粘稠的暖色,紧接着被人迅速舀起泼向墨色的夜空,
金色的火花似流星般迸向高空,朵朵绽放散落下来,将空旷的四野照的恍若眀昼,她朗然一笑,远远的见个熟悉的身影自这场盛世“焰火”下飞快的穿行而来,原来是他!
暗夜中他将起了水泡的手拢在袖中,望向她眼眸中明快的色彩:“闷了这些日子,可觉得心中舒畅了些?”
她笑看向他:“儿时元宵佳节也曾有个打铁花的匠人在灯市上表演过,多年以后再见这般壮观景象,不觉恍若身在梦中”
年节将至,她定然十分思念远在帝都的梅姐姐一家人,若非他一时执念,她也不必流落在这荒野之地,他心中自语:且容我放纵着自私些时日吧!将来高阁宫墙亦或马革裹尸与她终归是离别,无论将来谁会伴她一世,那个人都不会是他,心中倏然疼痛,情难自禁脱口道:“我身处之位,由不得我任性而为,若有来世愿身在平民之家,万事可由自己,不必再有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