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厅9号(2 / 2)
无限宫上下,从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她是又过了很久才明白,那种眼神就叫做“轻蔑”。
在这个暗系法师眼里,她既不是帝统的继承者,也不是传奇的魔法师,不过就是一个长在温室里的小女孩,无知、浅薄、妄自尊大。
这些事,她都是过了很久、很久才全部明白的。
而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只是带着油然涌起的寒意,仰望走进无限宫的第一个魔族人。他朝她低头,微笑询问,温柔而恭敬——
“殿下,臣可有这个荣幸,与您对弈一局?”
眼前的询问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叠,神苍夜定了定神,抬起头来。镜厅9号宽敞的书房里,阳光与那天下午一样充沛、明亮。帝国宰相站在她跟前,眼中的冷酷、傲慢比从前藏得更好,好多了,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它们消失了。可这份天真的期待,连她自己也从未认真相信过。
她正视他,又往身旁的魔法棋盘轻轻一点头:“我都坐在这里了。”
“哎呀,这真是相当的自信。”乌留骸稳静地笑了,“看来,臣今日要更加小心才行。”
“先生请。”
“那么,容臣失礼。”他在苍夜对面落座,面前是克拉肯海胆的棘刺制成的黑棋。十年来,两人对弈,一直是乌留骸执黑,神苍夜执白。这副棋的白棋取材于珊瑚海翼龙的骨头。两种海兽在自然界是天生的死敌,死后的尸骸也在方寸棋盘间不断厮杀。神苍夜时常觉得,选择这两种魔法材料的匠人,内心不无扭曲之处。
她执起棋子,忽听乌留骸说:“殿下近日似乎颇为繁忙。”
白棋稳稳落上棋盘,底下白光微亮,显示这是一次有效移动。同时,神苍夜感到一丝魔力从体内流走了。由于只是开局,魔力消耗不多。
她不抬头地道:“怎能与先生相比?”
“呵……臣只是尽本分而已。殿下既然繁忙,不知是否听闻,近日兰心大剧院有一出新戏上演。”
“新戏?”
“‘斩月山的红龙’——听说是叫这个名字。”
神苍夜正在思索棋路,过了一两秒才完全反应过来,大惊,猛抬头:“斩月山的红龙?”
“正是。”
“《裂炎天下》第三卷的名篇?”
“正是。”
“讲裂炎佣兵团的少团长与火龙红玉相遇的那、那一篇?”
“嗯,正是。”乌留骸一一温言作答,看着棋盘对面的公主刚才还端肃冷淡,忽一下高兴得眼睛晶亮,禁不住和缓嘴角,微微地笑起来。
神苍夜看他表情,一下子回神,闭上嘴,脸发烧,敛容正姿,既懊悔在这个人面前得意忘形,又忍不住地越想越高兴,心情复杂,故作镇静:“……刚才十秒之内的情形,烦请先生全部遗忘。”
“这在实行上未免稍有些困——”
“是命令。”
“臣领旨。”
啪,黑棋这才走出第一步。神苍夜暗暗舒一口气,假装研究棋局,掀掀眼皮。乌留骸一根手指轻抚下巴,凝视棋盘,聚精会神,仿佛面前的不仅是一局棋,更是风起云涌,天下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总之他好像真的忘了。
至于实情如何,真的是鬼知道。神苍夜时常觉得,这个人真正的心思,不要说她,恐怕连父亲也不见得完全了解。
话又说回来——如果完全了解,这局棋,就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