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dy Killing(1 / 2)
神苍夜抱着婴儿往剧院外奔时,既是担心身后的战友,又是满心疑问。
圣光教,这个词现如今应只存在于历史书中才对。
昔日支配大陆的圣光教廷,早在魔法帝国建立之初就潜入地下,一边继续他们那遭到法律禁止的崇拜,一边为了夺回“神的领土”——也即祭司们的荣华富贵——而密谋反对帝国。然而,在帝国情报部与宗教事务管理司第六处的雷霆手段下,圣光教早已销声匿迹多年,与覆灭等同了。
以上,是神苍夜常年来的认知。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看见一名圣光教徒大剌剌出现在帝国的公共场所。
更别说——两名。
她冲出剧院,猛地刹住脚步。
精密、复杂的金色魔法阵迎着午后骄阳,在白袍与裸肌上放射光亮。
第二名圣光教的狂信徒立在剧院前,双臂大张。在他周围,是刚刚逃出剧院,还没来得及跑远的观众。
神苍夜微微摇头,嘴唇磕碰出微弱的字眼。
“不。”
下一瞬,金色魔法阵射出耀眼之极的亮光,与光芒一道暴涨的光系魔法波动,强烈、纯粹,直要把黑暗从这世间彻底驱除一般。
爆炸来得惊天动地。
强光喷射,大地摇撼,掀翻了整座广场与周边建筑——光从那一股精纯的魔法波动中,神苍夜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她紧闭双眼,反射性把婴儿的脑袋按紧在胸前。
——对不起。
没想到,人生的最后关头,掠过脑海的会是这三个字。是对谁说的呢?怀里的小小婴儿?也许吧,但她总感觉,答案另有其人。
……不,她怎么还有命考虑这些事?
她察觉异常,缓缓掀起眼帘。
这是个错误,因为她马上被强光刺得眯起眼睛。可就算眼睛罢工也不要紧,强光中的那一股——另外一股魔法波动,凡是学习过魔法的人,谁也不可能忽视。
与金色魔法阵放出的波动一样纯粹。
一样强大。
没有那么横暴。
却远比那坚韧。
来自——暴风的力量。
从爆炸的最中心,一道龙卷风拔地而起,卷裹整场爆炸,以高速旋转的气流消耗着本应掀翻广场、冲击房屋的能量。风墙内,爆炸像一只被困笼中的恶兽,冲撞、咆哮、怒吼,抛掷出一波又一波的强光,震得大地隆隆摇晃,可只让龙卷风转得更快——既快又稳,宛如一枚置身专家皮鞭下的巨大陀螺,只顺着冲击波的势头微微晃动。神苍夜就立在广场边缘,吹拂她面孔的却只有九月秋风——实在惊人。拥有这般强韧与控制力的风系魔法师……该不是皇家魔法学会的会长拉斯兰院士恰好路过吧?
一时间,她竟忘了危机,纯凭着一股魔法师对魔法师的赞赏,凝神眺望。
强光渐渐减退,也可能是她的眼睛适应了光亮,她终于看清了那一道直冲云霄的龙卷风,看见了风墙内不断闪光、嘶吼的爆炸。风墙疾旋间,翠色微光闪烁得静稳;爆炸却由于只知横冲直撞,气势开始萎缩。到这个地步,胜负已经揭晓了。
神苍夜放下了心,移开眼,在广场周围寻找拉斯兰院士标志性的潇洒白胡须。很快,一抹白掠过视野,她定睛细看,白色却一晃消失了。她顿是一愣。
余光中,龙卷风徐徐收敛,爆炸彻底过去了。广场上响起欢呼,不祥的预感却在神苍夜胸中升腾。她无意识地迈出步子。
一个女人发现她怀里的婴儿,哭叫着扑来。她随手将婴儿塞过去,眼睛仍紧盯着那一抹白消失之处,脚步朝前挪动,越来越快,很快就变成了奔跑。
——不好,不好。
广场周围,两度死里逃生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她,她被迫推开一个又一个人,拔腿奔过广场。才这么几步,她后颈就渗出了汗,脊背却是寒意蹿动。
方才的白……是白袍的颜色。
这里还有第三个圣光教徒……!
想到方才爆炸前的魔法波动,还有人肉炸弹本可能酿成的灾难,她连额头都开始冒汗。冷静啊,神苍夜,冷静。在市民获得安全之前,你是不准慌张的。
阴影兜头覆落,阳光落在了窄巷高墙背后。神苍夜停下脚步,微微气喘。大街上还不明显的秋寒,早潜伏在这一道道小巷里,害她打个寒颤,却也冷静了三分。一次深呼吸后,她缓缓迈出步子。
皮靴踩踏石板,些微的声响也能激起回音。
窄巷蜿蜒,阴影愈发浓重,寒意侵入她的衣缝。
高度紧张之中,某一个念头,不知第几次地碾过脑海。
……要是能顺利使用精神系魔法的话——
不是改变头发颜色之类的小把戏。要是她能使用真正的精神系魔法,像神家的所有先祖……像从前的她自己一样,此刻,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握那个圣光教徒的位置,站在这里就能将他制服。
那是令“神”成为神的力量,是守护子民的力量。
失去了那种力量的她,作为皇嗣,只是残次品。
但是,再停在这里自怜自哀的话,就比残次品更惨一等,废品。她决定不要堕落到那个地步。
她集中精神,一边缓慢移动,一边抓紧法杖,高强度的地系防御魔法在杖尖凝聚,一有爆炸的先兆马上就能释出,从爆炸中保护帝都。
又一步踏出,头顶的流云投下一抹阴影——她的瞳孔微微扩张,手腕一紧,险些直接挥动法杖。
窄巷中央,某种暗色液体顺着石板缝隙流淌,缓慢、粘稠,像布丁周围淌下的糖浆。
一瓣银莲花随之漂流而下,铁锈味随风弥漫。
“……”神苍夜不觉屏住呼吸。
一步,又一步,窄巷转弯——纯白袍角飘拂在风里。她全身紧绷,再迈一步,终于看得清楚。
白袍确实是白袍,圣光教的白袍。
白袍也确实套在一个人身上,恐怕就是她正在搜寻的人。
然而,白袍正被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污染,人则仰面倒地,双眼睁得和横贯咽喉的伤口一样大。
血液汩汩涌出伤口,流过地缝,弄脏她的靴尖,但她没动,甚至没有察觉这件事。
因为,在她对面,除去没了气息的狂信徒,还有一个人。
那人肩披薄衣,立在一旁俯视尸体,瘦削身躯半挡住光线,一边裤腿半卷,露出了脚踝。
浓绿近墨的鬈发滑下他肩膀,半搭半垂,在他侧脸投下稀薄的阴影,五官辨不分明。他并非一动不动——眼在眨,呼吸也平稳——周身却笼罩着一种静谧的气氛。静谧,近乎空寂,令神苍夜都忘记了呼吸。
紧接着,她醒觉这有多么异常:一具惨死的尸体就倒在两人脚下。
她猛地抬起法杖——
“我杀的。”
淡漠话音阻住了她的动作。
在她的紧密盯视下,那人望着尸体,静静道:“杀了这个人的是我——如果你在考虑凶手的话。剧场前那个,挡住爆炸花了我不少力气,这一位,既然还来得及,我想,可以省点力气。”
他的坦率,他的平静,他的轻描淡写……这一切与血腥尸体间的反差给神苍夜带来了些许混乱,害她过了一阵才完全理解他的话。
“……剧场前的风系魔法师,是你?”她强自镇静,定睛在那人的侧脸上。透过逆光与阴影也看得出,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足可以当拉斯兰院士的孙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