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震荡(2 / 2)
亨瑞甚至隐隐地欣赏他的反抗精神,觉得这一记打得快狠准,十分精妙,当然,如果不是砸在自己脑袋上,那就更好了。
他很后悔对他用强的,就如他后悔曾经打老婆,他应该以一种更加步步为营的手段来得到他。现在一切都晚了,他要推倒重来,甚至比那更糟糕,因为显然文森特不会再让他接近自己。
亨瑞出院以后,重新蓄起了络腮胡子,和好不好看无关,他有点儿迷信,觉得那天刮干净脸的样子不吉利,这才闹了多大的不愉快。而且为了避免以后文森特看见他没刮胡子的脸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所以他干脆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反正罗科说过,他刮了胡子和没刮胡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观察罗科,看看他和文森特还有没有联系,有时候他也会装作关心地问起。
罗科说:“老样子,有时候理,有时候不理。”顿了顿,罗科又说,“他最近用钱好像又紧张起来了,他都没再请我吃日本料理,一次也没有。他喜欢那家料理店,以前经常带我去吃。”
罗科回过头来,少年纯真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种亨瑞以前没察觉过的东西,那叫心计。他故意心不在焉地问亨瑞,“那天都那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文森特家里?”问完,他停下了手里的笔,竖耳倾听。
“我们和一帮朋友去喝酒了,回来以后我都准备离开了,他打电话下来说屋里有人闯入,我就上去看看。”
罗科瞟了父亲一眼,亨瑞不知道文森特是怎么和罗科讲的,或者两方的口径不一样。于是他又补救了一下,“大概是这样,我被砸得很严重,实在记不清了。”
其实文森特和亨瑞说得也差不多。
现在年轻的画家龟缩在他的小公寓里,也正因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不迭。
砸那一下是没有经过大脑的下意识行为,他没觉得砸得漂亮,砸得爽快,更没有自鸣得意。事实上,因为砸了这一下,接下来他要面对的问题,才是真正令他头疼的。
他不明白亨瑞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理说他是个直男,难道他是深柜?又或者自己不知不觉不小心就把他掰弯了?当然这个问题不重要,总之亨瑞那个时候的确想干了自己,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
他懊悔自己没有早点看出来。他身边有钱的朋友不少,有些很吝啬,有些很慷慨,吝啬的朋友到他这边连一把雨伞都要顺走,他知道,不过他宽容。慷慨的朋友,比亨瑞更加慷慨,会直接送跑车给他,当然主要还是沾着父亲的光。因此他觉得亨瑞慷慨一点也没什么,他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健康成长,所以慷慨的。现在回过头去想一想,原来亨瑞对自己慷慨,是存了那种心思。
其实亨瑞不难看,也不算讨厌,如果他给文森特足够的时间考虑,至少那天晚上就不会演变到如此境地。而这以后,文森特觉得自己决计不能再和这个人牵扯不清了,这是一个□□犯,太可怕了,他还打老婆,他的暴力倾向是刻在骨子里的。文森特本来连罗科都要避而不见了,显然亨瑞没有告诉罗科实情,那文森特这边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他随便敷衍两下,慢慢和罗科保持距离。因为以前也是拒绝得多,这样做就不是特别明显。
但是,砸那一下,文森特其实是后悔的。
他盯着桌上的信用卡,纠结第一个问题。
他不能再花亨瑞的钱了,他还是要脸的,硬气一点,说不花就不花。只是生计实在是个头疼的问题,为了避免自己意志不够坚定经不住诱惑,为了釜底抽薪,文森特拿一把剪刀,咔嚓咔嚓把信用卡剪碎了,扔进字纸篓。好了,以绝后患。
接下来他翻着网站上的招聘启事,一个个打电话过去找工作,他还给他模特公司的经纪人打电话,希望人家记得自己,他需要钱果腹,还要买颜料。他跟着一大群比他年轻得多的男孩女孩跑到欧洲去,走秀站台拍广告,疯狂地忙了一阵子,收入微薄。男模在这个圈子里根本挣不到什么钱,就是女模的一个零头。大设计师看不上没名气的模特,小设计师非常吝啬,经常忙完了就送点样衣给他们打发了事。如今的时尚又是如此变态,为了符合设计师要求,他必须每天吃菜叶子,本来纤细的身体又瘦了一圈,脸颊都凹进去了。忙过一阵子他回到纽约,找了个端盘子的工作,从傍晚5点到11:30,其余时间接点拍广告的活,有一顿没一顿地过。现在他没资格挑剔,即使设计师的衣服丑哭了,他也得穿上,露出胸部,面无表情地展示那件可怕的衣服,然后被评论界嘲笑。虽然报章上嘲笑的是设计师本人,但是穿着那件衣服丢人现眼的可是他。
他想等到要交房租的日子,他简直没法活了,不过现在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早知道不剪掉那张卡了,至少可以付房租,如果亨瑞找上门来,文森特甚至想,干脆和他睡一觉算了。
他把最后一管颜料挤光了,停止了画画。
这些颜料真贵,他就不该学画画的,但是他又如此地热爱绘画。好在铅笔还买得起,他在画室里画素描,等着房东来催缴房租的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