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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飞蛾扑个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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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酒店躺下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半睡半醒当中,他甚至希望大姑能给自己托梦,哪怕一句话呢。

但是没睡踏实,也无梦可做。

早晨跟着那人沿着另一条全新的小路拐进荒地里的瞬间,郑秋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先立着好几座坟的地方,现在赫然已经堆起了一座大山包。

山包前面立了一个木棍,上面钉着一块木牌,黑色毛笔字写着“迁坟”,字迹虽然残败,但还是醒目。

不远处已经有推土机开始作业,几个工人闲着,凑过来问他俩干啥的。

郑秋试着问他们,山包下面有个没迁的坟,还能不能挖出来。

几人听了大摇其头,转身就要走。

郑秋急了,用方言喊他们,说能不能借推土机用一下。

“一千二!”有个人毫不含糊地喊价。

“可以可以!”郑秋赶快应了。

有个老工人于心不忍,也用方言和郑秋说别浪费钱了,这山包不是借势起来的,是之前都推成了平地,从别的地方推过来的土。

“那要往下挖呢?”郑秋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弃。

“好几家都来迁坟,可乱了,也没看出来还有一个。挖掘机和推土机都走过好几趟,有啥也都翻起来碾下去了,咋可能压到下面去?”老工人耐心地给他讲,“就着这儿烧些纸就算了,你要有心,先人也不会怪你。”

那位远亲很内疚,一直道歉,又说自己认识风水先生,可以找人来给做个事,想办法重迁到另一个地方。

“棺材和骨头都没了,迁什么?”郑秋问。

“就在这里做法事,招魂,让它跟着走。”那人解释。

郑秋听明白了,不过是个虚幌子,宽慰活人罢了。

算了。

浇了一瓶酒,把手里的黄裱纸和冥币烧完,郑秋跪下磕了三个头,知道自己此后再也不会和这个地方有任何联系了,胸口生疼。

岂止这个地方,在这世上,大概也再没有和他有联系的地方了。

回酒店睡了一觉,还不到中午。

办退房手续时,看到了昨晚那条短信。

“秋哥,在哪?”——张大伟发的。

郑秋看了一会儿,没回复。

我在哪,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或者说,和谁有什么关系呢?

原本打算上完坟就回去,现在知道自己可能以后不会再来了,郑秋把车票改签了,打算再去趟老屋。

去年年底回来时,老屋已经摇摇欲坠,邻居都搬走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也面目全非。

连张照片也没有留过,毕竟那里是他为数不多的全部幸福生活的载体。

万幸的是老屋还在,虽然门窗已经拆掉了,这是房主签了拆迁协议后的第一步。

通往二楼的楼梯倒还保留着,虽然踩起来声音响得吓人,郑秋还是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自从被逐到偏屋去住之后,他就没有再上来过,一晃也是快二十年了。

住在这里的租户也不是个细致人,这么多年都没粉刷过,墙上竟然还留着大姑教他识字时,写下的一个“秋”字。

房主可能抽烟,当时这堵墙被柜子之类的东西堵住了,四周都是一片黄腻,只剩这一个“秋”字和周边一大片浅色,倒象专门为他留了个念想。

郑秋站在飘窗前往下看。

当时只觉得窗户好高,每次都要爬上去,才能看到街对面忙着打饼子的大姑。

夏天,窗户下面有个西瓜摊。

冬天没有西瓜摊,就只有大姑在街对面忙乎。

记忆里似乎总是雪天,窗棂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怎么都看不清楚大姑长什么样儿。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才想起门窗早就没有了。

分明是秋天,艳阳高照,却有雪下到了屋里,还飘了满脸。

郑秋伸手去抹,越抹越湿,怎么也抹不净。

屋里有张破旧不堪的床,应该也是被遗弃了。

郑秋躺在光床板上闭了眼,在一片阳光里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倒比在酒店踏实许多,可惜仍是无梦。

没有眼前腥红一片,也没有被人推下窗台,多年以来形影相随却一直毫无新意的那个噩梦,如今到了实地,却没有如他所愿前来相见。

或许大姑也看他难得睡得舒服,不舍得搅扰。

如果不是醒来时浸入胸口的一片冰凉,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云州,还在汽修店背后的那个二层小屋里。

电话响了,还是张大伟。郑秋犹豫一会儿,还是摁了挂断。

这个世界上应该有这么一个情感热线,就让你哭,什么也不用说,接通了哭就对了。哭完挂了拉倒。

或者说,该有这么一个人,就让你抱着取暖,什么也不用说,抱完拉倒。

他本来是有这么一个人的,抱在怀里就暖融融的热乎乎的,可是怎么搞得呢,现在连当个热线用都不行了。

大伟,大伟。

倘或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与胸口的钝痛和冰凉相抗衡,恐怕就是一个人形抱枕了。

郑秋坐在床边,看着五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觉得自己象一只投身赴火的飞蛾。

离得近了,担心会被灼伤;逃得远了,又贪恋那一点光。

昨晚连这个人的电话都不想接,现在却又无比想念。

想念越疯狂,越映衬了这五个不想接的电话和一条迟迟不愿看的短信,更象是在赌气。

气这个人不能在最想要的时候,陪在身边。

但是如果那些电话打过来,只是为了继续从前的犹豫、闪躲、纠结、期待,倒不如就此算了。

回想当初把人推开的缘由,无非是害怕。

害怕亲近,害怕想独占,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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