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回 过激(1 / 2)
那男子俯下身来的时候,何书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睁大了眼。
何书瑶从梦里惊醒时,发现有个猴子一样的东西正抱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正是兰生。
不知他是怎么躲过了桃红进来的。
有几缕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了帘子,凉凉的。
何书瑶轻轻蹙起眉,心想这都是跟哪里学的,为了躲过桃红三番五次的盘查,什么招儿都用上了,如今连爬窗都学会了。
她微微侧起身,乌黑的发丝有几缕垂到了兰生的手上,刚从梦里醒来,嗓子微微有些干涩,她咽了一口吐沫,不悦地唤道:“兰生。”
她入睡时,就算是桃红也只能在外屋作陪,不知道是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习惯,她不习惯身旁有活人的气息。
兰生的脸颊看上去比这被芯还软。
那小人粘在被子上,不肯起来。
何书瑶无法,只好坐起来,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兰生,我只念这最后一遍,你若还不醒,我便叫桃红进来抱你出去。”
兰生还是没有动弹,眼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像蝴蝶的翅膀,倒是轻轻地嘟囔了一句:“我已经睡着了,你不要同我说话。”
何书瑶冷冷地看着他:“胡说,睡着的人怎么还会说话。”
“我说的是梦话。”
下一刻,何书瑶揪起了他的头发。
兰生的发丝细软,像一把绸缎捏在手里。
何书瑶毫不留情地又拽紧了一些,淡淡地问:“怎么,清醒了吗?”
兰生闷在那里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怕疼,爬起来,轻轻地拍着何书瑶的手,瞪着两只眼,气呼呼地说:“痛死啦痛死啦!我的头又不是萝卜!”
何书瑶松开了手,余光里扫了他一眼,冷静道:“醒了?”这回言语倒是比方才温和了许多。
兰生盘腿坐在被褥上,正气鼓鼓地揉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听见何书瑶这么问,有点上头。
他张开自己的爪子,噔地一下扑过去,把何书瑶扑在了床榻上,让她和自己一起撞到枕头上。
以一种袖珍版猛虎扑食的霸气。
“反了你了!”何书瑶顺手抱住他,把他的小脑袋夹在自己臂弯里,两个人一起倒下去时,兰生的头刚好埋入被子里,看上去像一只洗干净了脖子正等着放进泥炉里烤熟的鸭子,见此情形,何书瑶笑了笑,问:“今晚的字都写完了?”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句:“纸墨都被大风刮跑了,今天写不成了。”
何书瑶问:“真的还是假的?”
被子里过了一会儿,传来闷闷的一句:“纸墨都被刮飞了是真的,刮风了是假的。”
何书瑶还是笑,闻着兰生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味道,是女子常打扮用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她放开了兰生,轻声问:“今日碰见谁了?”
兰生从她的臂弯里逃脱出来,这会儿侧着身躺在被子上,手也乖乖地合到脸颊下面,跟个小猫似的,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何书瑶的侧脸,老老实实地回答:“碰见楚荍了。”
何书瑶的嘴角还是带着笑,轻声问:“是故意的还是碰巧的?”
兰生瘪了瘪嘴,朝何书瑶贴得更近了一些,小小声地说:“我是碰巧,她才是故意的。”
何书瑶对楚荍这个人,印象不怎么深厚,只记得一张含羞带怯的脸,和她温和到没有一点攻击性的美。
本不想知道,却还是不知为何自己却问出了口:“她为何要碰见你?”
兰生如实道:“小厨房是做完咱们的晚膳后,才准备颂贤堂的,她正等着带食盒回去,见我在凉亭里,就走过来问了我好些奇怪的问题。”
个中详略,隐去不提。
反正何书瑶也不想知道。
兰生想。
果然,何书瑶下一句话便是:“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睡吧。这个年纪睡不足觉,以后个头可就长不高了。”
良久,却听不见兰生的回答。
何书瑶微微侧过头,看见兰生正专注地盯着她瞧,那眼神,情深意重,好像这红尘人世再无荣华富贵,再无功名利禄,也同样再无他人,滚滚红尘于他而言,只有她一人。
那眼神里的意味令何书瑶毛骨悚然。
何书瑶的笑容慢慢地从脸上消失了,她平淡地开口问:“还不走?”
她尽量让自己用一种淡然的语气来与兰生讲话,好让他知道,这世间的任何人,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她不偏不倚,也毫无偏爱。
若真有偏爱,也只不过是像桃红说的那样,不过就是对初生小猫小狗那样的疼爱。
她惯着他,宠着他,哄着他,不过是因为,虽然是受了他人嘱托,但他总归是自己亲手带到这个世上来的,像她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一只画眉鸟,像她看着自己在楼榭矮墙下抛下的种子从春到夏发芽开花。
总不会再有其他。
何书瑶如此想着,却听见兰生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道:“你骗人。”
何书瑶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想起他说的这句话,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骗人。”兰生把脸贴得离何书瑶更近了,连呼吸时的气息都能让何书瑶听得一清二楚,何书瑶的气息他亦听得十分清楚,他慢慢地说,“你骗人,你疼爱我是真的,但是你厌恶我,也是真的。”
何书瑶的气息,乱了一丝呼吸。
兰生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很轻,轻不可闻,只有他的气息,真真切切地喘在何书瑶的耳中,怪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