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01(1 / 2)
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一突兀的算命摊,摊边竖着木板,简单直白地书“算命看相”四字。先生手里攥两个核桃,百无聊赖地盘。
日暮黄昏,容音在一旁买煎饼果子,又去几步之外的小店买了份豆浆,一来一回间算命摊前面已经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先生也不觉难堪,阖着一对皱褶百生的眼皮,自顾自盘核桃哼小曲。
容音在人群中站定,目光落到先生面前那本《周易》上。
她才啃了两口煎饼,先生的眼蓦然睁开了,一瞬都没往别处瞟,像一道雷达般直直扫视着容音。
她淡定地喝豆浆,毫不闪躲地看回去。
先生的目光将她从人群中隔出来,勾勾手道:“小姑娘,你来,我给你占一卦。”
容音没忍住笑了一声。
有人三三两两回头看她,先生正色道:“唉,笑什么,不准不收钱。”
容音揣着煎饼果子走过去,英气的眉毛挑了挑,“算什么?”
先生皱眉,“你这小姑娘有意思,我怎么知道算什么?你想算什么?”
容音在摊子上坐下,“我是说,紫微还是梅花?”
先生乐呵呵地摸着下巴,“老夫没看走眼啊,是我道门中人。那老夫便不绕弯子了——我观你红鸾星上有一劫。”
容音不为所动,“我单身狗。”
先生觉得她脑筋不会绕弯,“你这不废话嘛!要是你有对象,而且和对象和和美美,叫什么红鸾星上有劫嘛!”
“行吧,那我求签。”容音起了兴致,索性就想玩一玩。
红鸾星?她一直觉得老天让她出现在世上的那一日,就已经把这玩意儿给她悄摸刨掉了。怎么的,现在良心痛了,又给她装回来了?
算命先生在桌底下摸索半晌,拿出来一个签筒,“月老灵签,抽吧。今日遇到算你我的道缘,我不收道友钱了。”
容音擦擦手,随手取出一签,五个大字入眼——难安卦,下下。
她递过去,算命的拍着大腿乐了,“哟,还真是下下啊!”
从前世事尽成非,只怪两心心不依。休嗟内外皆难安,只恐桑榆一段愁。
这签文容音知道。
老先生见她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浑身发毛,“你别这么瞪我,签又不是我给你抽的。不过你也别绝望,你看,从前世事尽成非。疑似故人来,却物是人非啊。内外皆难安,外头的风浪也就算了,说到底,还得问自个儿的心。”
“嗯?接着说。”容音倒要看看,这么差的签他能怎么圆回来。
“只恐桑榆一段愁,这一劫挺不过去,怕是道友你要孤独终老啊。”算命先生捶胸顿足,为她哀叹。
“……孤独终老,很可怕吗?”容音的眼神像看傻子。
先生把签文扔在桌上,“你这娃娃,是来踢馆的?你这话叫我怎么接?”
容音咬一口煎饼果子里的香肠,极尽配合,“……怎么化解呢?还请先生明示。”
先生揣足了架子,方洋洋道:“老祖宗说得好哇,‘反者道之动’,物极必反,祸福相依。你看这‘桑榆’二字,纵然是指日暮年老时,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这一劫的转机,就在其中。或失或得,全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
容音咽下嘴里的食物,抬抬眼皮,“老祖宗还有句话,叫‘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先生这回没笑,一双包含沧桑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她,“你都说了,是‘知其不可奈何’。但是很多时候,真的到了‘不可奈何’的地步么?不,是可以奈何,但是你没选。”
*
楼梯尽头的幽暗里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来人步子很轻,声控灯没亮。
外面落了雪,粘在鞋底上湿漉漉的,在铺满尘埃的楼梯上烙下水渍,和未干的印子叠在一起。
老式的居民楼,像极了电视剧中上海老街区的旧房。几家几户紧凑在一起,尽头是整层共用的大阳台,虽然漏风,但好歹算阴暗的楼道中唯一一处通透的地方。
不知道谁又没关好门,过堂风刮得要造反一般,呼号声有些吓人。
容音在包里捞钥匙,太过熟门熟路,即使没有照明也能顺利地认出自己家门是哪个。
钥匙在锁孔中转了半天,卡住了。
容音又试了几个来回,门没开,刚好隔壁的小姑娘回来,倒是嘈杂的声音把声控灯激活了。
随着灯光亮起,小姑娘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容音捂着耳朵回头,见她摸着胸口,直勾勾盯着楼道尽头,惊魂未定地喊道:“神经病啊!大晚上的站在那,闹鬼啊!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说完摔门进去。
容音拿余光一瞥,果然看见一个黑影。投在灯光底下,幽幽暗暗的看不清楚。
黑影却动了动,朝她走过来。
容音低下头,加快了开锁的动作。这地方很乱,她不想惹是生非。
“滴答——”角落的管道不断滴水,暗红一片,散发着难闻的腥味,刺激着人的感官,有一小股蔓延到隔壁的门缝里。
“滴答——”
刚刚进屋的姑娘打开门,用脚拖着抹布粗暴地蹭了几下,口中骂道:“这鬼地方,一有降水管道就开始漏!锈成这样也没人管管,老娘迟早搬出去!”
说完又是一声巨响,将门重重关上。
自家的锁孔纹丝不动,容音只得半蹲下身打量到底什么毛病。这地方熊孩子不少,经常大街小巷的乱串,用嚼过的泡泡糖堵别人家的锁眼玩是常有的事。
门缝里又被塞了小卡片,上头印着的女郎娇艳动人,反过来是媚眼如丝的男人,高糊画质令人不得不怀疑仙人跳的可能性。
和一般宾馆里不一样,这里塞的小卡片不止有针对男性的服务,连针对女性的也一应俱全,倒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直起腰的间隙,她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那人看她充满挑衅意味。
容音不算矮,近一米七的身高,但他仍然高出她许多,遥遥地下落视线来打量她。
对方一直盯着她,她便坦然看回去,目光像一把雨刷,从头刷到尾。
黑色的衬衫裹住精瘦的身材,下面是一条深色的牛仔裤,隐约勾勒出来的肌肉线条昭示着男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