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1 / 2）

寒来暑往，夏去秋至, 时值白露未降, 正午时分尚有些炎热, 入夜后则非常凉爽，开始现出秋高气爽的时气。

皇后临近产期，不只是坤宁宫严阵以待，整个后宫都竖起耳朵静听着最新动态, 只有芮格儿借着风寒未愈，抱病不出储秀宫, 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这日，沐浴后着一件棉布袍子, 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窗下, 月亮尚未升起，黑色夜幕微泛出蓝色, 稀疏的亮星点缀其上, 偶有习习凉风吹来，挑起沾染着水气的发丝。

正望着夜空出神，突听得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转眼看去, 康熙急匆匆走进来，兀自坐定后喝了一口茶，脸色煞白惨淡, 竟有些惊魂未定的意味。

芮格儿顾不得服制失仪, 忙过去矮身福礼：“皇上金安。”蹲了许久, 才听得头顶传来沙哑的免礼声，便起身在旁边站定，亦是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的声音响起，飘忽又茫然：“皇后难产，拉着朕的手，拼力生下孩子，只说了一句‘照顾好我们的孩儿’。。。”说至此处，喉头不禁发紧，哽咽着难以为继。

闻得他语无伦次，芮格儿忙又跪下，轻声道：“皇上心里难过，在外不可表露，尽可在这里释放。”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话音将落，突觉身子被一股巨力拉扯起来，而后便被有力的双臂牢牢箍进怀里，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人，而不是皇上，不是天子。”

心绪千转百回，嘴唇翕合了几许，终究是没说话，只任由他拥在怀里，眼风瞟到门外欲言又止的李德全后，芮格儿轻声道：“他们都在等你。”

言罢，只觉身上的力气一紧，又倏忽松下来，便见康熙头也不回的大步奔出去，李德全跟在后面小跑着，二人的身影片时便消失在夜色中。

怔立在当地，周身上由康熙带来的热度渐渐消失，方才的一切都宛若一场飘渺的梦，只是梦去无影无痕，使人怀疑其是否只是臆想的幻觉。

不多时，内务府的宫人来报，稍后又送来素服，芮格儿忙梳妆换衣后往坤宁宫中去，此时消息灵通的各宫已对她礼遇有加，又因着心思都在坤宁宫上，与其他妃嫔相处一室便也不再难过。

有昭贵妃主持所有事体，众嫔妃依着安排各行其事，倒也有条不紊，且都看着昭贵妃受重用，料想继后无出其右，愈发恭敬顺从，甚至是素来与她暗争的佟兰音，都收敛许多。

既有国丧，所有土木工程一概停工，夜间都挑灯赶工的畅春园登时清静下来，驻在现场的样子匠们都回去样式房，又不能外出玩乐，便日日吃睡，权作养精蓄锐。

雷金玉一觉睡到天色大亮，精神倒是养足了，可不知怎的，心里总觉怏怏的，似是压着什么心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起身稍作梳洗后，信步往城外走去。

挨次与伙计们点头招呼后，雷金玉在店里逡巡扫视，细细赏看张润珏所作石刻，见手法益发纯熟，已自成淳厚的风格，极是夺人眼球。

约莫半个时辰后，张润珏送走慕名而来的大主顾，回身正见雷金玉笑吟吟的抱着肩倚靠在门边，忙迎了上去：“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吗？”见他笑而不语，只道他有秘事相告，便微微偏头示意他进后堂详谈。

随着张润珏穿出前面的门店，雷金玉停在院子里那棵足足有一人腰粗的大柳树下，一屁股在石凳上坐定：“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坐会儿吧。”

闻言，张润珏回头道了声“好”，进去后堂端了茶盘过来坐定，自斟一杯热茶凑在唇边，双眸含着询问的意味，透过袅袅热气望向他。

好整以暇的调整了一下坐姿，雷金玉轻声道：“想必你也知道，皇后骤然薨逝，皇上悲痛缅怀，封了刚出生的小皇子做太子。”

“听说此事后，我却深以为憾，皇后在世时，皇上对她敬而远之，却在她身后幡然悔悟，可便是再愧疚，竭尽所能来弥补，也于事无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对眼前人视若无睹呢。”

“在来的路上，我很是沮丧，可来到了这里，看着你做的石刻，心情便莫名的愉悦起来，本是不明所以，直到方才跟在你身后，看着你的背影，突的明白了，是因为我在庆幸，自己尚且还有眼前人可惜取。”

听至此处，张润珏猛地醒转过来，不可置信的望向他，正迎上一双清亮的黑眸，里面含着深如大海的温柔，平静而坦然，本应开怀起来，心底却涌起酸涩，转而从眼眶里夺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