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1 / 2）

自南巡回京后，昭贵妃再未宣召芮格儿入宫陪伴, 只每月赏赐些宫制吃食, 间或遣人例行询问近况, 通传的口谕也是一反常态的客气。

怎能领会不到其中的疏离意味，芮格儿乖觉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来读书写字，有客到访时便游自家后花园, 做了次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十分随意的倚靠在湖心亭的美人靠上，芮格儿仰头灌下一杯刚沏好的龙井茶：“前些日子我姐姐赏下来的, 说是摘的今春第一批嫩芽。”

对面的卢月琳轻抿了一小口：“入口清香，颜色翠绿, 果然是顶级的上用贡品, 若不是托你的福，我还尝不到这么好的茶呢。”

“我那里有一斤呢, 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去慢慢喝, 反正我现在没心思关注这些。”言语虽是豪气，语气却甚是有气无力，芮格儿把双臂交叠着搭在栏杆上，下巴枕在上面, “兰音恼了我，乌云珠也远着我，幸好还有你, 愿意时常过来跟我说说话。”

闻此, 卢月琳转脸顺着她目光所向望过去, 湖面沿岸的柳树开始抽芽长叶，恰似一团绿意笼罩着，心中有所触动，轻声道：“转眼冬去春来，日子过的可真快啊。”

听得身侧传来轻叹，猛然想起一事：“我听乌云珠说，皇后的病愈发重了，整日躺着起不了身呢。”转而压低了声音，“说句不吉利的，若是皇后仙逝，要服一年的国丧吧，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不怕出什么变数吗。”

知道她所指何事，芮格儿不予理会，低头望着地面上青砖拼成的卐字花纹：“变数不变数的，本来也没什么定数，万事都随他去吧，自有各自的缘法。”

卢月琳紧盯住她：“纳兰公子听了你这番话，必是要伤心了。你说巧不巧，那晚之后几天，皇上派他去山东督办春汛事务，现今还没回来呢。”

芮格儿不言语，本想誓将鸵鸟政策进行到底，可耐不住被两束灼灼目光盯得坐立不安，只得侧了侧身子，用后背挡住无声的逼问。

“罢了罢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被她这副严阵以待的逃兵姿态逗乐了，卢月琳“扑哧”一声笑将起来，语气中充斥着无可奈何，“我也不想追着问了。”

没有了追迫感，心内立时松快下来，芮格儿长长吁了一口气，反倒催生了倾诉的念想：“你让我弄清楚的那件事，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经常是越想越烦，所幸丢开不想了。”

“这些日子，我总想起以前的好时光，整日跟乌云珠和兰音几个她们吃喝玩乐，哪怕是跟兰音吵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和好了。平日里最大的烦恼呢，就是凑在一起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要吃喝什么，去哪里玩，或是没抢上最红班子的戏票。”

卢月琳侧目看着她，那原本神采飞扬的杏目里浮起淡淡的悲戚，总是飞扬的唇角也失了活力，只平平无力的轻抿着，心中顿起感慨：“芮格儿，你看着没心没肺，却是最怀旧念情的那个。”

“许多事情已成既定事实，便是伤了你与乌云珠和兰音的情分，也无法转圜了，其他人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情，或激愤或伤感，都继续往前走去，只有你，满怀抱着曾经的美好记忆，固执的不肯面对现况。”

“你这么敏思聪慧，怎会不懂这些道理，却不肯放下执念，不肯原谅自己，索性躲在府里不出门，假装大家依然如往日般和乐融融，只不过因着各种缘由不好相聚而已。”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事已至此，你是骑虎难下了，要么纳兰公子求来赐婚，要么皇上一纸圣旨选你为妃，无论最后哪一件事成，你与两位儿时旧友的情分都逃不过烟消云散的结局。”

静坐着听至此时，芮格儿再难学着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的应对策略，默了良久后，才轻声道：“我只想着，这样能过几日算几日，待事情到得眼前，实在逃无可逃了，再去面对吧。”

“这些日子，我总是在想，当初的许多事，若是我换个做法，曾经的许多话，若是我换个说法，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如斯境地，大家还是那样无忧无虑，烂漫喜乐。”

岂料，卢月琳回答的甚是斩钉截铁：“会，还是会走到这个田地。”转而温言劝慰道，“再这样想下去，内疚和懊悔会把你折磨疯的，芮格儿，听我一句话，别再做这些无谓的设想了。”

正说着，碧桃引着红萸快步行过来，红萸福礼后缓声道：“姑娘，咱们娘娘的口谕，宣你明日随行去木兰围场。皇上要去行猎，吩咐各宫带上亲眷，好生热闹一番。”

芮格儿忙起身，笑吟吟的拉着她坐定：“好姐姐，喝杯茶再走吧。一个人住一个大帐篷甚是无趣，我想叫月琳去给我做个伴儿，不知可方便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