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葛（1 / 2）

端午前后，时气渐转热燥, 午间日头稍显毒辣, 晒得背后沁出一层油汗, 面皮也发烫微红，再不敢抬眼直视亮堂堂的红日。

睡过一个无梦祥和的午觉，芮格儿蓄满旺盛的精力，突发奇思异想, 奔去小厨房磨着面点师傅包粽子，并自告奋勇的提供几种咸鲜馅的配料方子。

晚膳时, 芮格儿得意洋洋的一拍手掌，红蕖黑着脸端进来一盘小粽子, 芮格儿一一指点：“这个是咸蛋黄的, 这个是排骨肉的，这个是红豆沙的。”

昭贵妃每样各尝一个, 不禁微皱眉头：“红豆沙的还算可以, 其余两样呢，我是吃不惯这种咸鲜口味的粽子，你从哪里得来如此怪异的做法？”

闻言略感失望，芮格儿将剩下的几个小粽子一扫而光：“年初去江南时, 在嘉兴吃到的。我吃着尚可，便记下配料，现今让小厨房照方做出来, 权当是端午节给姐姐尝个鲜了。”

仍心有不甘, 总觉该有口味相投者, 转头道：“红蕖，小厨房还剩了十几个，你们分着尝尝，或许有谁爱吃这个口味呢。”

话音未落，听得清朗的男声响起：“有什么好吃的，拿出来朕也尝尝。”康熙阔步走进来，“好不容易才解出南怀仁留下的算术题目，实在是饿坏了，便来你这里找吃的。”

众人忙福礼问安，昭贵妃向红萸飞个眼色，红萸轻步退出，去小厨房吩咐厨子即刻做几样小菜。

昭贵妃指着粽子笑道：“方才正说这些粽子呢，是芮格儿这鬼丫头让小厨房照她定的配料做的，皇上正好尝个鲜，平日里吃惯了甜粽，不知可能消受这些咸粽。”

瞥了立在侧旁低头不语的芮格儿一眼，康熙好奇心陡起，挨次尝过后，笑道：“这是嘉兴咸粽，不过是在码头吃过一回，亏你把配料记得这么清楚。”

正说着，红蕖端了几样小菜进来，康熙举筷夹菜，只觉爽口清新，配着小菜把粽子都吃完了，接过清茶漱口：“粽子的味道还算正宗，只是糯米略软了些。”

闻此，昭贵妃面色突的微黯，转瞬恢复常色，笑道：“没想到皇上竟能吃得惯，反倒是臣妾孤陋寡闻，总是大惊小怪的。”

康熙慢条斯理的呷了口热茶：“大清地大物博，各地风俗习惯不同，饮食偏好也各有特色，朕去江南这一路见闻颇多，不乏有趣之事。”

言罢，起身往外走去：“还有折子没批完，朕回养心殿了。”走了几步，回头道：“你也去了江南，等得空把所遇奇事讲给昭贵妃听。”

一干人正跪送圣驾，康熙虽未指名，众人却都知是向谁发言，芮格儿心头陡然一颤，忙低声回道：“谨遵皇上谕旨。”待起身抬头，瞄出昭贵妃神色有异，想辨明些什么，又觉无从开口，只得佯作自若。

昭贵妃亦是心有所思，转念思及芮格儿早将与康熙结伴之事细述过，不好再多加相问，便也做无事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些宫中杂闻。

因着各怀心事，不久便都道乏累，昭贵妃自去內殿歇下，芮格儿照例去了西偏殿，洗漱后倚在窗下，抬头望着弯弯新月，心思千转百回，至二鼓时分才睡下。

这一觉睡的极浅，且梦境纷繁，天将发晓时便醒来，朦胧着坐起来，怔忡了片刻，稍作梳洗后出了永和宫，往御花园行去。

此刻时辰尚早，并无妃嫔宫人游玩，诺大的御花园极是静谧，只闻得清脆的鸟鸣虫吟，兼之空气清新湿润，令人心旷神怡。

临湖而立，碧绿湖水平静如镜，时有微风吹拂，略带着残留的深夜凉意，迎着风深吸了一口气，将萦绕纠缠的烦乱排出胸怀，总算是稍觉松快些。

“对着一片光秃秃的湖，竟能看这么久，必是心有旁骛，说吧，在想什么呢？”略显慵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最近府上接二连三的发生变故，你定然应接不暇，难免心生愁苦。”

芮格儿回身福礼：“臣女见此良景，忍不住驻足观赏，并无他意。”眼角瞥到一只手伸过来，借着起身不动声色的避开，立在侧旁低头不语。

手空悬在半空中片时，康熙苦笑着收回，极目远眺着湖面对岸的柳丝飘飘，轻声道：“自从江南回来，你对朕便疏远了许多，不知是何缘故？”

“在公，臣女对皇上有君臣之礼，在私，皇上是臣女的姐夫。”芮格儿字斟句酌，“于公于私，臣女都不敢失礼。”

此言极是冠冕堂皇，竟无从辩驳，康熙轻叹：“在江南的时候，便没有这一套大道理，我们无拘无束，畅意游玩。回来以后，我总是想起那段时光，甚是怀念。”

言至此处，声音渐渐染了一丝迷离：“怀念江南的景，江南的人，江南的情，朕想留住这些美好，却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