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1 / 2）
李炎君自然早就知道这个申之焰是“三木散人”的嫡传，“六叔，哪里不舒服么？”
申之焰没有掩饰，在上位者面前，不能班门弄斧，“那个叫吴瑶的女孩，五六年前我见过，当时我就判定她会像我一样，无籍无名，今天我仔细推算了一遍，结论差不多，她会一生困苦，难得善终。”
“啪”“啪”
李炎君和申子丰的茶杯同时落了地。
“可有化解之法？”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申之焰冥思苦想了一会，对李炎君说道，“她的困苦都来自于你，或有一线机缘也来自于你，现在看来还是虚无缥缈，但李氏祖训事在人为，家主应知我意。”说罢，木心跪地三拜后退去。
申子丰揽住瑟瑟发抖的李炎君，往卧室走去，每走一步，都是剜心的痛楚袭向李炎君，“子丰，为什么会这样······”
申子丰紧紧抱住李炎君，他知道，这个掌握天下权势的女人是真的无助了。
两人虽然是政治联姻，但是志趣相投，三观相似，相处一直极为融洽，应该是世家大族中难得的美满婚姻。
这一夜，很多人注定无眠。
也包括吴瑶在内。吴瑶自己也奇怪晚上怎么无缘无故失眠。难道是真的吃多了，可是明明已经绕着运动场走了十几圈了啊。
谭姳也失眠了。作为西都谭氏的三小姐，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多如牛毛，可她偏偏中意上的是比自己小七八岁的李氏家主。
两人相识于十六年前北都报恩寺，观音出家日这天照例举办盛大佛事，作为李氏家主唯一继承人的李炎君自然跟着父亲李顺君出现在大祭现场，自始至终肃穆的神情，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势让谭姳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看，心里有个冲动想离她更近一些。
对于世家嫡女，制造相遇的手段信手拈来，二十岁的谭姳为十二岁的李炎君梳头换衣，李炎君虽未有一言，谭姳却甘之如饴，她知道，这辈子她都离不开这个李氏炎君了。
五年后，听闻李炎君正式参与政务，需要一位身份地位都显贵的生活秘书从旁协助，谭姳央求大伯谭氏家主谭十夜全力支持自己争取这个位子，最终在搞臭了张氏、刘氏、周氏等世家小姐名声后，谭姳顺利成为李炎君的生活秘书。
从李炎君十八岁开始，寸步不离的跟随左右，李炎君想不到的、倏忽的，她全部包揽下来，为这个女人排忧解难。
李炎君大婚那天，她狠狠哭了一场，别人以为她是高兴，其实是为自己痛哭，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就要嫁给别人成为女人，那种绝望与无助，她不想尝试第二次。
好在婚后与婚前没有太大不同，申子丰只是偶尔到凤栖楼歇息，还是自己陪着李炎君的时间久，渐渐就放下心结，心里虽对申子丰不爽，也知道两人休戚与共，一心为二人着想。
谁都不知道她的心里隐藏着对李炎君的感情，已深入骨髓。
如今吴瑶的出现，让谭姳痛苦懊恼，一直反复假设如果是自己早先表白，李炎君爱上的就是自己。
每一次看到李炎君笑着与吴瑶说话的样子，谭姳心中都无比悔恨，恨自己太懦弱，明明离得这么近，李炎君同自己几乎无话不说，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勇气去挑明。
带连着每次看到吴瑶，谭姳心里都在嫉妒愤恨，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她配不上李炎君的爱。
最先意识到李炎君对吴瑶不同的那天，谭姳喝的酩酊大醉，差点就去了凤栖楼，八月的北都燥热无比，谭姳在喷泉里泡了会脚，清醒很多，进清园饶了好几圈，始终没敢走近凤栖楼，她怕以后连秘书也做不了，现在能天天看到她也挺好，即使备受煎熬。
申子丰抱着李炎君一夜，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是依偎在一起，感受对方的体温，感受对方的关心。
第二天一早，申子丰趁着父母还未起床，亲自开车送李炎君和魏妈回了凤栖楼。
之前因天未亮，魏妈没看清李炎君脸色。这会看到泡在浴池中的李炎君毫无生气的灰败脸色，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楼问申子丰，“君儿这是怎么了？”
“魏妈，炎君她心里痛苦，相士说吴瑶会因为她一生困苦不得善终。”申子丰无奈的说。
“吴瑶是个好孩子，怎会如此······我的君儿，我的君儿······” 眼泪直流，根本说不下去。
其实魏妈早感觉到李炎君喜欢吴瑶，自己一手带大的君儿，性格最知道，很少有闲心与人逗笑，脑子里想的都是军国大事，可偏偏喜欢逗恼吴瑶，然后被斥责几句。自己也喜欢吴瑶这孩子，老实单纯心细还有一点跳脱，放在君儿身边照顾着，既稳重又不太沉闷，让人放心。
“如今可如何是好？”魏妈问申子丰。
“魏妈，让炎君和吴瑶自己决定。”申子丰扶着魏妈坐在沙发上，“我瞧着吴瑶不像孤苦无依的面相，您别担心，看相的也说一线机缘也在炎君身上。在炎君决定之前，咱们都跟以前一样对待吴瑶。”
魏妈点点头，去给申子丰泡茶，也给李炎君送了一杯暖胃的果茶。
膳食处准时送来早餐，三人都没胃口，几乎没动，魏妈想了想，打电话问吴瑶有没有吃早饭。
因为昨天失眠，吴瑶到凌晨四五点才迷糊着了，闹钟响了也没听到，还是新来三秘处的王贾俪打电话问吴瑶事情，才发觉快九点，赶紧刷牙洗脸一路冲进清园，来不及排队安检连包都放门卫，只身穿过安检门，飞奔进三秘处文件传阅室，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魏妈电话放下一会，吴瑶就到了凤栖楼，看到有三副碗筷，但早饭都没怎么动，心下疑惑，不敢问，自己也只吃了一碗稀饭一块蛋糕一个菜包子。
收拾好后，吴瑶想帮魏妈干点话，魏妈没同意，“你先去忙，有事我叫你。”
魏妈背对着吴瑶，吴瑶也没看到魏妈红着的眼睛，没多想就回了三秘处，跟王贾俪一起去送文件和舆情信息。
王贾俪去一楼秘书处，吴瑶照例先去书房，再去给二楼领导们送文件夹。
到了三楼看到牡丹屏风坐着好几位领导，不敢多耽搁，赶紧进书房，发现谭姳也不办公室，进到书房里面，书桌后面没人，吴瑶心下疑惑，都这个点了，想想日程安排李炎君今天没有内阁处的会议，难道临时有事出去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吴瑶惴惴不安的放好文件夹，磨蹭了一会也没等到李炎君，就去了二楼。
一连两周都是如此，魏妈也不让自己去帮忙了，李炎君总不在书房，吴瑶是有点后知后觉但不傻，也觉出点不同的意味。心里是什么情况都想了一遍，嫌吃相难看丢了脸？工作不认真？工作出了差错？打扫不认真？申子丰讨厌自己？魏妈对自己有意见？谭姳不喜欢自己？吃了她的蛋糕？令狐庚觉得自己做的不好？罗峰对自己有意见？莫维娜不待见自己？······
吴瑶天天想这些，觉也睡不好，食堂饭菜也不觉得像之前那么好吃了，但凡自己接触到的人都想了一遍，想不出任何所以然。
又过了两周，到了农历九月中旬，去二秘处送材料碰到肖菲妃，聊了几句，想起年头她给自己算的命理预言，心里一惊反应了过来，是李炎君不想见到自己了，跟别人没关系。
失神落魄的进了三秘处文件传阅室，茫然看着满屋子的文件，眼泪憋在眼眶里，视线越发模糊······
仔细回想过去的一年多，自己几乎全部围绕着李炎君转，工作上不必提，生活的中心也是李炎君，尤其是最近大半年，她喜欢吃什么就学着做，她身体疲累就想着法的让她放松点，她喜欢睡前与自己说会话，自己就在凤栖楼等着陪着，等她睡熟了才回宿舍······
脑中想到这一幕幕，李炎君对上自己时眉眼弯弯的笑意做不得假，为自己擦拭粘在脸上的奶油也是温柔不已，宽慰自己的话也说过好多，而自己在李炎君面前的毫无顾忌也是真的，怪只怪自己一直不愿意深想，怪只怪自己······
原来七八年前自己一心想求，却求而不得的那种平淡甜蜜早已悄然而至。
熬到下班回到2304，痛哭了一夜，原来自己这么失败，喜欢自己的人来了不知道，厌烦你了，也后知后觉过了这么久才意识到，让她徒增了这么多烦恼。
第二天，吴瑶犹豫了好久，进了三秘处罗峰主任的办公室，“罗主任，我一年多没回家了，能请假回翰州一趟么？”
罗峰有点意外吴瑶要请假回家，毕竟她在三秘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我这边权限是十天年假，再多就要请示令狐庚副秘书长了，最多也就一个月事假。”对吴瑶印象不错，也不为难，实事求是的说了清园的规定。
“那我写个事假申请，您帮我批了，我再去找副秘书长批？”吴瑶小声的问道。
“好，我一会要去阁府开会，你现在就去写，我等你会。”罗峰说道。
吴瑶很快又回到罗峰办公室，“这么急啊？” 罗峰看到请假日期从今天开始算，随便问了句，又交代吴瑶，“把事情与王贾俪交接好。”
吴瑶看着罗峰眼睛认真的说，“谢谢罗主任，我一定与王贾俪交接好。”
罗峰总觉得吴瑶的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也没深究。
吴瑶拿着事假申请去一秘处找令狐庚。
令狐庚办公室好几位在汇报事情，吴瑶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等其他人全部出来才进去。
令狐庚对吴瑶还是很满意的，“小吴，有事啊？”和蔼的问。
“领导，我想请假回翰州一趟，好久没回去了，罗峰主任说得您批准才行。”吴瑶说着把申请放在令狐庚桌子上。
令狐庚原本想问问事由，后来一想，上次张元乾秘书长说给吴瑶休个假，也没多问，“家里有事？”随口问了句。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家了。”吴瑶红着眼睛哽咽着说。
令狐庚怎么说也这么大岁数了，看吴瑶像看孩子，“怎么哭了，哪里受委屈了？”
吴瑶想憋着泪，无奈自己太不争气，眼泪止不住的一直流，哽咽的话都说不出来。
令狐庚心里也狐疑，罗峰应该没有为难她啊，难道是莫维娜？
“平复下，告诉我怎么了？”令狐庚耐着性子又问了下吴瑶。
“领导，我都挺好的，就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跟不上三秘处的节奏，我还能回保密处么？”吴瑶终于稳住了情绪，小声问。
“原则上是不行，保密处只接受应届生，不过你的情况袁主任都了解，要是他同意应该能回去。”令狐庚一开始没回过味来，顺着吴瑶话说，说完了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吴瑶是想离开清园了。“不想待三秘处了？”
“不是的，就是每次去传阅文件对着领导都特别紧张，害怕出错，晚上回去也总失眠，所以······”吴瑶不擅长骗人，说的基本都是自己最近真实的状态，只不过更隐晦点。
令狐庚自然听不出真意，以为是吴瑶字面说的意思，郑重想了下表态道，“这么吃力的话，我回头跟罗峰商量下，你去跟着老曾吧，他有几年也得退了，你性子稳重，接替他也合适。”令狐庚心里想着是，你没背景，像老曾那样安稳一辈子也不错。
吴瑶听到令狐庚的话特别感激，对令狐庚深深鞠了一躬，拿着令狐庚批准的事假申请去保卫处备案，中午就买好票离开了李氏大院，由于内部手机不能带走，害怕魏妈找不到自己着急，离开前给魏妈发了短信说请假一月回家一趟。
魏妈收到短信，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下来，嘴里念叨着，“苦命的君儿。”君儿的事情她不能插手。晚上等李炎君疲惫的回到凤栖楼，魏妈忍了又忍，还是把吴瑶请假回家的事说了。
李炎君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天亮。洗个澡继续到书房处理公务。
每天谭姳都是固定时间去凤栖楼接李炎君，今天早了点，居然发现李炎君的坐姿与昨晚她离去时没有一丝不同，问了魏妈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自从别院吃饭回来后，发现李炎君总是刻意避开吴瑶，心里还窃喜，“只是新鲜罢了。”
虽然李炎君平常很难有笑容，给人冷静威严的感觉，但作为与她最近之人，谭姳还是能够看出她整体心情的好坏，最近偶尔流露出的满脸苦涩和煎熬的眼神，让谭姳心疼极了，给吴瑶又是记上了一笔。
谭姳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待李炎君到书房，立刻去找张元乾商量办法。张元乾正好在琢磨吴瑶这个事情，书房发生的些微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几天前令狐庚提起吴瑶想回保密处的事情，张元乾也是忧心忡忡。
正好谭姳来了。两人关门聊了很多。
“家主已经半个月不眠不休你知道么？”谭姳质问道。
张元乾立马站起来，“这可不行”，就准备去找李炎君劝解下，走到门口又坐回了沙发，“是因为吴瑶？”
“应该是，自从那次别院回来，家主就变得很奇怪，总是刻意避着吴瑶，那天吃饭没看出异样，恐怕得问问申子丰，你给他打电话，请他来一趟？”谭姳迟疑的说，“我跟他不熟。”
张元乾也不好反驳，拨了申子丰电话，“申总，有时间能来清园一趟么？我和谭姳有事跟你商量。”
“你们别管，让炎君自己处理。我去了也没用。”申子丰懒洋洋的说道。
张元乾开着免提，谭姳也听到了，积压许久的怒火扑向申子丰，“你知道炎君半个月没合眼了么？你就是这么关心她的。你多久没来清园了，她真是看走了眼。”说着说着，谭姳也留下了泪，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偏偏名正言顺的人不珍惜，偏偏那个傻子吴瑶也逃了······独留李炎君一个人煎熬。
张元乾看到这样的状况也蒙了，与自己配合的天衣无缝的谭大秘书，今天怎么失了分寸，再怎么说，申子丰算是半个主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骂道，“谭姳，你心里明知道炎君想要什么，还假惺惺问我，记住我的话，收起你的心思，让炎君自己决定，你做任何事都是辜负她对你的信任，也就意味着背叛了她。”
张元乾还是第一次听到谭姳被人训斥，说实话听着还是很解气的，平常谭大秘书基本就是一人之下的架势。
看到谭姳被怂的不轻，气的手都发抖，张元乾赶紧收起手机，害怕谭姳怒极随手砸了。
谭姳在申子丰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心情继续跟张元乾聊，回到书房自己办公室，听到李炎君咳起了嗽，赶紧让钟姨去煮冰糖梨水。
趁着送梨水，谭姳走近书桌，“炎君，喝点梨水，你咳的挺厉害，找医生过来看看？”
“放着吧，我没事，你去安排下殷坤明婚假的事，跟老张商量下，是叶天泽还是邹爱雨接替他？坤明常年跟着我太辛苦了，多休一段时间，让他多跟媳妇处处，你帮我准备个大红包，再上库房挑选几件古玩一并送去，我就不去了。”说完扯了一个极淡的笑容，转瞬即逝。
谭姳本想还说点什么，看李炎君已经埋首看文件，就退了出去。
对于两个相互钟意的人来说，毫无音信的一月分隔，犹如过了几个寒暑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