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演绎高岭之花8(1 / 2)
每个人都有不想面对的“过去”。
对于宫隐来说, 有三条人命曾死在他手里, 就是他想永远埋藏在岚水江底的“过去”。
残害同门的罪名, 一旦披露出来, 必然会将他现在所拥有的美好生活撕个粉碎,然后,再把宫隐自己也拖入深渊。
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他总会做梦。
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
议事厅,宫隐跪在蒲团上,浑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
昏暗的大殿内,所有长老的面孔都是一样的模糊不清, 唯有师尊清丽的容颜拨开黑雾, 款款走到宫隐身侧。
“天心玉竹山亲传弟子,宫隐,你可知罪?”
“弟子……弟子不知。”宫隐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师尊柳眉倒竖, 怒不可揭地对他喝道:“好!好一个不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宫隐最先感觉到的, 不是恐惧,也不是慌乱。
他突然发现,师尊……好美啊。
宫隐稍微撑起身体,十六岁的他已经比林欢欢还要高了, 即便是跪着, 他的脑袋也能到她胸口的高度, 只要稍稍仰头, 宫隐就能看清林欢欢的眼睛。
他仿佛能从师尊清澈的眼底,看到冷漠,看到嫌恶,甚至能看到杀意。
但是,那些不好的东西,并没有让师尊变得丑陋或扭曲,反而将她衬托得更加……
更加高贵。
宫隐想起从前,他偶尔参加宗门任务,师兄弟们在一起侃大山,宫隐很少参与。
但师兄弟讨论的话题,总是会歪到宫隐身上。
他们笑着调侃:“宫师弟,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咱们云岚宗有个俊男美女榜,最美的长老就是云林仙师,又高冷又强势,没想到居然会收你为徒。”
“对啊,本以为云林仙师一辈子不会收徒的,早知道只要长跪不起就能拜师,我当年也这么做就好了!”
宫隐默默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握剑的手紧了紧,没有接话。
又有师兄凑过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对他说:“哎,宫隐,我们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仙师,你平时经常见到她,给我们说说,仙师是不是真的像传言那么美?”
“对啊,说说呗,仙师的皮肤白不白?她喜欢戴什么簪子?是柳叶眉还是新月眉?或者水湾眉?”
宫隐被追问得心烦意乱,师尊再漂亮,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他莫名其妙就有点怒了,戾气横生,青石宝剑锵然出鞘。
那个师兄还在笑:“嘿嘿,宫师弟急了!不就是随便聊聊嘛,你急什么?”
他急什么?
宫隐自己都搞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不爽,非常之不爽,想把这个师兄大卸八块,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最最珍惜的师尊,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触碰的师尊,怎么能容忍这些人妄想、还有肖想。
那时候,宫隐对美的理解还停留在视觉的层面上,“师尊很漂亮”,就像“师尊不爱说话”、“师尊不爱笑”、“师尊喜欢画竹子”一样,是宫隐对林欢欢浅显认知的一部分。
宫隐望进林欢欢的眼睛,但现在,他对师尊有了新的认识。
他突然理解了那些师兄弟的意思,他们对师尊玩笑似的追寻,夸张的想象,都是因为什么。
因为师尊太遥远了,哪怕是她现在就在宫隐面前,哪怕宫隐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梦境,他都不敢触碰师尊。他看见师尊的裙角就在手边,却不敢挪一挪手指,抓住师尊的衣裙。
太无力了,可望而不可及,是最折磨人的事。
所以,会想追逐她,想让那镜中花、水中月成为现实。
师尊的裙角骤然移动,离宫隐远了几步,宫隐霍然抬头,对上了林欢欢蹙起的眉:“回头看看,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宫隐依言转身看向背后,砖石地面上,三具尸体排成一排,被摆放在离宫隐很近的位置。
尸体的身躯被食肉鱼咬得破破烂烂,唯有三张铁青色的脸,没被鱼咬,只被水泡得脸皮发胀,依稀能看出他们是谁。
其实,哪怕他们毁容了,变成三具骨架,宫隐也能认出他们。
他当年为了报仇,跟踪这三人足足半年,他们的身高、骨骼、步态、习惯,宫隐都了如指掌。
宫隐并不后悔杀人。
他对着尸体沉默了一会儿,不是忏悔,而是在心里疯狂地构思要怎么解释。
良久,他才转过身来,对林欢欢一脸委屈道:“师尊,你听我解释。是他们害我在先,无数次把我打得遍体鳞伤,我只是想报仇……”
“你不必解释。”林欢欢抬起下巴,再度退后一步,冷冷地俯视这个卑微祈求的少年。
“来人,脱去他的亲传弟子的服饰,拿走他的弟子令牌,把他给我逐出云岚宗——”
“你就哪来的回哪去吧!”
宫隐想往前爬的动作僵住,寒意渗入骨缝里,让他牙关不住地打颤,他把手臂伸直,指尖停在距离林欢欢裙角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哀声地呢喃。
“师尊,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别赶我走,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宫隐想用哀求换来林欢欢的心软,但当他重新仰起头,却看到了让他几欲发狂的一幕。
他的师尊,正被大师兄搂在怀里!
大师兄的手紧紧地勾住师尊的腰,亲密地说:“云林,别为了他气坏了身子,消消气,我最近新得了几十张青檀画纸,正要送给你……”
大师兄勾着师尊的腰,就要走出议事厅大殿,宫隐大喊:“大师兄,放手!那是我的师尊!”
“季成温——你放开我师尊!”他从牙缝里挤出怒音。
宫隐要爬起来追去,手臂大腿脚踝却被锁仙链死死地束缚,戒堂弟子把他按在地上,不让他动弹。
宫隐挣扎,没用,运起灵气,没用。
他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大师兄和师尊越走越远,却什么都做不了!
大殿的朱门缓缓合拢,身上的锁仙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戒堂弟子也不见了,那些长老们也离开了。
空荡荡的世界一片幽黑。
宫隐激发体内的全部灵力凝成一把灵剑,然后,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眉心。
醒过来!
下一秒,宫隐猛然睁眼,他快如闪电地跳下床,冲出屋舍,直到看见熟悉的碧玉竹林,感受到清爽的凉风时,才慢慢冷静下来。
竹门发出吱嘎声。
宫隐倏地扭头,松了口气,只是师尊的洒扫童女。
童女一手拎着个花篮,哼着小调儿路过宫隐身边,宫隐叫住她:“这不是师尊的手帕吗?”
他指了指花篮内的东西,童女眨眨眼,笑道:“哦,仙师说,手帕沾染了脏污,让我拿去焚掉。”
“都是只用过一次的帕子,仙师喜洁,不打算再用了。”童女在花篮里挑挑拣拣,摸了摸那些绸帕,颇为可惜地一叹:“其实要我说,这些手帕根本就不脏嘛。”
岂止是不脏。那些手帕里面,有一条还是师尊昨天刚用过的,师尊只是拿来擦拭手上沾染的露水,然后就扔掉了。
师尊喜欢干净的东西,雪白的衣裙、只用一次就扔掉的手帕、永远窗明几净的竹舍,都是一点尘埃都不能容忍的。
那他呢?
淤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人,什么脏恶臭都经历过了,甚至自己也成了黑暗的一员,师尊会不会……觉得他很脏?
宫隐盯着那些丝绢的布料怔神,童女的手指穿梭在手帕里,他觉得碍眼,不自觉就皱起了眉头。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怎么了?”童女关心地问,作势就要伸手擦掉他额头的冷汗,宫隐猛地后退一步,躲过她的手。
两个人都愣在那里,宫隐碎发下的眼神阴鸷,童女则是脸颊微红,委屈地望着他。
虽然叫洒扫童女,但她年龄和宫隐是一样大的,且因为比宫隐更早服侍林欢欢,算是林欢欢的半个徒弟,受过点拨,因此修为也并不逊于宫隐。
再加上,天心玉竹山顶常年都没什么同龄人造访,难得遇到个相貌修为都和自己般配的师兄——
童女眼眶里有点湿润,但还是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师兄,其实我……”
“我有事没事,不用你管。”宫隐根本不知道童女在想什么。
他心里装着事,对童女眼中的泪花疑惑了一下,很快就抛之脑后,冷声道:“对了,我要下山处理一点小事,很快就会回来,你就不必告诉师尊了。”
“我知道了……不会拿这点小事打扰仙师的。”童女说。
宫隐点点头,不再理会童女的小情绪,御剑离去。他走的太急、太快,以至于错过了童女眼中的怨恨之色。
不过,就算宫隐看到了,他也不会理解,不会在意。
宫隐很小的时候,早在还没进云岚宗的时候,就对男女之事很明白了。
那时他在街上讨饭,有时候会遇到不良大汉在街头强霸女子的事,七八岁的时候,他还在青楼里做过端茶递水的小厮。
宫隐也遇到过嗜好小男孩的恶官,为此,他杀过人,也逃过命,他就是在逃命途中被云岚宗的招生弟子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