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闷得我柔肠百转(1 / 2)
严天佐拉着曹恩凡在胡同儿口叫了辆黄包车,先去天桥接了章晋平。两个大男人虽说都不胖,但坐在一辆车上还是有些逼仄。曹恩凡跟人挤着十分别扭,便朝外侧蹭了几下。严天佐注意到,伸手从身后揽住了他,往自己身上抱,发觉他轻轻挣着,又加了把力,看着前方笑笑说:“你是轻功也很好,想要半个身子飞到车外面表演给我看吗?”他感到曹恩凡盯着他看,反而更想玩笑,“耍把式也等等,这还没到天桥呢!”曹恩凡被他说得无话,只得掰开他的手,安安生生地坐好了。
见到章晋平,严天佐又单独给他叫了辆车。章晋平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坐洋车,头一次还是和曹恩凡一道坐的。那回他被腐坏的旗杆子戳掉了胳膊上的一块肉,曹恩凡叫了辆车拉着他赶紧去医院包扎打针,他还埋怨了曹恩凡好一阵儿呢,说他不知道节俭。那天光顾着疼,没来得及感受坐车的滋味,如今他一个人坐着一辆车,还真找到点儿上等人的感觉。可是一抬头,他看到前面那辆车上,一个西装礼帽,一个暗色长衫,两人都是清秀挺拔的样貌,再低头看看自己,才觉得人家才应该是上等人,自己不过就是个卖艺的。
两辆车三个人,一路朝前门跑去。严天佐说是请别人吃饭,心里却惦记着自己一直以来想吃的全聚德,便也没问另外两人的意见自己做了主。
三人在店内坐定了,严天佐照着招牌菜色点了几样,点完了才想起问问别人意见。曹恩凡于吃上并不讲究,也不是嘴馋的人,摇摇头说:“你点的这几样就好。”全聚德他小时候是来过几次的,那时家道已不算殷实,为数不多的那几次光顾,还是他爹为了招待他师父。章晋平从没来过正经饭店,眼下端坐着,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听严天佐叫他点菜,慌忙说不必了。
等菜的工夫,严天佐说了自己从上海来,之后三人互相报了年龄。严天佐二十三岁,居然比章晋平还大一岁,曹恩凡最小,刚刚周岁满二十。曹恩凡先是没想到他最年长,跟着笑笑,心想,这人是真没什么年长之人的样子。章晋平抱拳道:“那我们俩得叫声严兄了。”严天佐笑笑:“不必客气,叫我天佐就好了。”
倒是酒菜上来,几个人动了筷子后,气氛渐渐松弛了下来。席间,严天佐看着师傅片鸭子,心想这招儿要是拿到天桥儿卖艺也不错,只是估计赚不上来鸭子钱。
章晋平端起酒杯向严天佐敬了一杯,问道:“严兄弟来北平为了什么事?”
严天佐手里正撕着春饼,准备卷鸭子,听到这么一问,心里暗自叫了声“好”。终于是有人问到点子上了。只不过他一直等着曹恩凡问,那人却自顾自慢慢喝酒吃菜,并没有想要过多闲话的意思,话题说到曹恩凡自己身上,他才偶尔答应几句。
要紧的话还是要对着重要的人说的,严天佐并不想让章晋平知道太多,倒不是瞧不起他,还是之前的计较,他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是既然说到这儿了,不如卖个关子,在曹恩凡心中先种下些疑窦,之后行事也有个缘由。
一瞬闪过这些盘算,严天佐停下卷鸭子的动作,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哎,一言难尽啊!”这一声起头,他忽地戏瘾犯了,右手哆哆嗦嗦地伸出两指,把对面的章晋平唬得一愣。
“你直说就好。”
曹恩凡淡然说了一句,严天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表情也僵住了,转头看曹恩凡,他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严天佐一时尴尬,清了清嗓子,又扶了扶领带,说:“这趟北上,我算是逃难来了。”
“怎么,上海那么富庶的地方,也闹饥荒了?”章晋平问。
严天佐摆摆手:“不是。”然后又把春饼拿起来接着卷。
“那是逃的什么难?”
严天佐看着手里的春饼,饼里的鸭子肉,皮棕红泛着油光,肉白润纤维弹韧,只想一口吞下去,竟走神忘了答话,好像刚在那满腹冤仇的人不是他。
“严兄弟?”
“啊?”严天佐刚把鸭子送到嘴边,就被章晋平叫住。
“既不是饥荒,来北平逃什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