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名单(1 / 2)
不锈钢铸造的旗杆很少会长满红锈,只有铁含量高的金属才会在日晒雨淋中锈迹斑斑。
“这是纯铁制成的。”焦棠肯定了大家的想法。
齐铎昂首看这七根光秃秃的铁柱,一个普通职工宿舍前面有必要树这么多旗杆吗?又不是联合国总部。而且这些旗杆太细了,头上还带一个扁形的小圆帽。他用力摇晃,纹丝不动。
“这叫棺钉,也叫镇钉,用来镇住外面的妖魔鬼魅。你们看,宿舍就是一个三长两短的棺材,我们住在棺材里。”焦棠淡定解释。
几人看她天真无辜地说出如此生猛的话,不禁胸口涌入闷气,大白天感觉温度骤降。
戚安声音发飘:“小妹妹,光天化日可别讲不吉利的话。”
焦棠一眨不眨瞧她:“我以为老玩家已经见怪不怪。”这话听着是在反击之前戚安对新人的贬低。
齐铎狠狠拐她一胳膊,拼命打眼色,焦棠后知后觉,猜到自己又得罪人了,唉,跟人打交道真是一门大学问。
她勉强朝气到脸绿的戚安报以惨淡的微笑。这不笑还好,一笑气氛更尴尬了。
“总之,你是说楼里那四只老鬼是以前死在楼里的人?”怕冷场高手刘远志问。
“对。”焦棠如释重负。
第二钢铁厂离职工宿舍很近,五人齐齐回头朝来路看,确实一眼便能望到那道灰不溜秋的铁门还有廖老头干巴巴的脑袋,但刚才站在职工宿舍门口,却总觉得冒着热烟的钢铁厂非常遥远,遥远到无法从那滚滚浓烟中汲取到一丝热度,仿佛这幅热气腾腾的生产画面只是影楼里冰冷的背景。
钢铁厂规模不大,大门的弧形招牌“安钢集团第二钢铁厂”已年久失色,从蔫了吧唧的门面上便能瞧出这厂子的效益不好。
焦棠垫脚在门口宣传栏边观摩钢铁厂的平面图,厂子不大,统共三栋楼,一栋生产车间,一栋行政,一栋食堂。
林西向保安出示介绍信,黑峻峻的小保安咧开白牙,笑:“我认得你们,进去吧。”
齐铎认出他是昨天去现场的保卫科一员,当时他看见白韶迎尸体时,眼中跳跃的兴奋劲让齐铎印象深刻。
“焦棠!”几人进去后,齐铎才发现这小丫头又没跟上大部队,只得返身去门口唤她。
“你是来观光旅游的?”齐铎在她耳边小声“敲打”。
焦棠很认真地摇头:“当然不是。”
齐铎少有的关心灰飞烟灭。
踏入钢铁厂,金属呛人的味道直酸鼻孔,焦躁的空气从脚板底往上蒸,几人从一个阴冷的地窖瞬间跨入高温烘焙箱,一冷一热十分不舒服。
根据保安的指引,他们先去行政楼找厂长刘云桂报备。哪知刘云桂出差了,留下车间主任周楚招待他们。
周楚事先便打点好,虽然肚子里嘀咕厂子效益不好,市领导还天天来巡查,都不晓得是不是想找借口关了钢铁厂,脸上却扬起亲切笑容,领着所谓的林科长、刘主任、戚组长、齐队长和焦棠同志四处逛。
逛着逛着,他再回头,奇怪,怎么只剩下林科长和齐队长了?
林西说分散开去检查效率高。周楚纳闷,走过场的事何必那么较真,不过该消除的安全隐患早三天便消除了,随他们爱去哪逛去哪逛。
老旧的高炉风管裹着厚重的煤灰鳞片,将天空切割成柔软的灰块。一条细白的身影在灰块间跳跃,步伐轻快地四处观览。不与人相处时,焦棠才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会哼着跑调的歌,灵动的双瞳装满好奇。
戚安擅自给她分配个巡查全厂是否有白韶迎痕迹的简单任务,焦棠也不愿与他们一起行动,便无所谓地应下。
穿过密集的风管区踏入开阔的道路,一阵饭香袭来,焦棠追着香味一路朝南走,站在了食堂门口。
已经快到饭点了,她想了想还是迈步进去。说实话虽然案子还没破,但她生不出太多紧迫感,眼下只想吃口温热的饭菜。
光洁的窗口一溜青红可口的菜式,她趴在玻璃前,盯着嫩黄的大白菜、烟熏的腊肉还有油亮油亮的大排骨,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十块,这是系统发给她的全部财产。
“一份排骨,一份青菜,一两米饭。”
打饭阿姨大手一挥,指着门口的黄台子:“去换饭票。”
焦棠走到黄台子前,一个瘦精瘦精的女人挤到她前面去,对换票的大叔说:“阿叔,帮我把这个结了。”
焦棠伸头一瞧,是一沓饭票,上面潦草地写着‘白韶迎 98.1.4’。
员工隔段时间要换一批饭票,为了避免混淆,每个人都会在自己饭票上写名字和换票日期。
阿叔点了点数,边换钱边说:“1月份到现在还剩这么多呢,你在外面开小灶?”
“不是我的。”女人没好气地回答。
阿叔停下手:“不是你的不能换。得本人来换。”
“她人死了,还换啥换!我是会计部的柳冬蜜,喏,工牌。”柳会计将工牌拍在桌上。
大叔不紧不慢地将钱又塞回抽屉里,拿起票慢悠悠再数一遍。
“不是数过一回了吗?”
“不会剩这么多的。数清楚点,免得有些人浑水摸鱼。”
“你别指桑骂槐。”柳冬蜜生气却不敢扬声:“白韶迎经常有人请吃饭,当然剩得多。”
大叔由她横眉竖眼,愣是磨蹭了四分钟才点完票,将钱支给她。柳冬蜜掐着一百多块钱,气呼呼地走了。
“换票?”
焦棠回过神。
十分钟后,焦棠满足地踱出食堂,到隔壁的杂货店买一包红梅,倚在墙上吃爆素鱼,顺势便瞧见食堂旁宣传栏里贴着显眼的大白纸。
她舔着一毛钱一根的‘绿舌头’杵在大白纸前,垫脚从上往下仔细看。
这是一份失踪名单,上面贴满失踪人的两寸照片、姓名及失踪信息。从95年1月份到98年5月份,共有六十多名失踪者,大部分人是因为没有通讯方式而失去音信,只有一小撮人是真的遇见意外。
一圈看下来,并没有值得她注意的名字,她扫兴地离开,打算去找齐铎与林西汇合。
此时齐铎与林西正在质检组与周楚和曾组长聊天。
曾组长听闻白韶迎的名字,惋惜道:“花样年华说没就没,谁不痛心?但要说谁与她结私怨,那绝不可能。我们组里一直讲求‘齐心协力万众一心’,不会因为谁长得好看点,就把集体利益抛在脑后。”
齐铎恰好抬头见到‘齐心协力万众一心’的红色标语贴在质检组的白墙上。一番交流下来,他知道曾组长是一个特别讲究集体协作的管理者,她的脑子里就没有个人主义,说白了,她将员工当作钢铁厂这座大机器的零部件,每个部件都是严格按照规则运作的。
但作为一个管理者又要求她对每个员工都关怀备至,使他们在上操作台时不会因为忧心忡忡而出差错,因此她又经常私下做员工的思想工作。白韶迎便是她头疼的员工之一。
“韶迎她太有自己想法了,她的知识和长相远远高于同组的女工,所以她心里不平衡,一直申请想调到行政后勤部。我呢?当然也希望她远离这些化学药剂,好好养养身体,但是这两年厂里效益不好,厂长一直强调没有上进心的员工不能留在队伍里。我一边要安抚她,一边要和厂长周旋,也是心力交瘁。”
齐铎轻笑:“你对白韶迎同志很关心?”
“那是当然。”曾组长点头:“我和她毕竟是老乡,同一年进的厂。”
“她对你也不太服气?同时间进厂,你已经当了组长,她还在操作台上做化学检测。”
曾组长骄傲的头颅终于不自然地低下,摇摇头:“你不懂她。她的心思不在工作上,她好像有个对象工作不错,自己也想去当白领。”
言外之意是,她根本不会将一个质检组的组长放在眼里,她的野心在于精致的生活,在于高贵的恋人。
“知道是什么人吗?”
曾组长瓮声细语:“她不让我打听,也不带来见一面,很神秘。”
白韶迎将人藏得够深,齐铎闷闷想。“听说过莫国志吗?”
“没听说过。”
曾组长脸上的困惑一目了然,齐铎认为她此刻的表现不似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