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出现(1 / 2)
阴晦的天空压得极低,乌云密集正在酝酿一场大雨。在这种湿度里,墙根的煤灰会在一路晕开,留下斑驳发霉的痕迹,就像顽劣的小孩在墙上撒下的一泼阴干了的尿。
人们的脚步也因为潮湿的天气而放缓,无精打采地在这座废弃的荒钢小镇内钻营。在城郊相交的地段,第二钢铁厂高耸入天的烟囱残喘着黑气,烟囱阴影下的职工宿舍更显老态龙钟,值班的廖老头麻木地盯着面前的小收音机,沙沙沙背景音中主持人呆板地准点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1998年5月4号下午4点整。”
98年,他沉重的肩膀往下一垮,已经快到千禧年了,时代的脚步在飞奔,钢铁小镇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根本追不上国家发展的步伐。他听说钢铁厂今天会裁第三波工人,又有许多人要下岗。
也对,这栋老家伙骨子比他还要脆,是住不了人了,楼啊,和人一样,老了就该退场,不能占着国家资源不用,给人民增加负担。从去年起,除了下岗离开的工人,有一部分工人搬去了城里的新房,如今楼里只剩十来户人家。
自己也要下岗了。他第无数次产生这个悲观的念头,扭头瞥向树下支摊子卖豆花的女人,或许退休后他也要出去赚辛苦钱呐。他长吁短叹,抬头望向七层高的灰墙,顺眼瞧见五个身影在走廊处若隐若现,忽然露出一口黄牙,意味不明地笑。
焦棠背着米色的书包,松松垮垮搭在柔弱的肩膀上,她人不高,书包占据整个后背,将她压得更低,白色裙裾在墙角的煤球上擦拭,留下灰黑色扭曲的线条。
紧跟其后的男人好心地伸手过去,想接过她的包,焦棠敏锐地闪开,带点婴儿肥的脸蛋露出明显的不悦与疏离。男人被那双之前无辜,此时狠厉的大眼睛吓到,讪讪收回手,低头继续走。旁边的高挑女人不经意低声嗤笑,其他两人无语地绕上楼梯。
肮脏狭小的过道中堆满废弃的家具、炭炉、土砖和生活垃圾,两米不到的天花板下挂着湿凉的衣物,由于几日不见阳光,弥散开一股咸臭的酸味。
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前面一户人家咿呀拉开木门,矮小肥胖的女人从屋里溜出来,重重放下一个塑胶小桶,从桶边缘日日覆盖凝固的黄绿颗粒残渣来看,里面应该是积了两三天的泔水。
她准备溜回屋里时,瞥见几人,肥腻的脸颊抖了抖,最终忍下一堆废话,重重阖上门。焦棠步过房门时,隐约感觉到肥胖的身躯挤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那两只老鼠一样的小眼睛肯定正好奇地左右转动。
五个人熟悉地形后,终于爬上七楼。焦棠掏出钥匙,打开第一个门,接着其他几个人也依次进入后面几间宿舍。这一次的玩家个性都比较独立,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同住的想法。这让焦棠松口气,五个人中只有两个女的,如果另一位提出一起住,她大概会犯众怒。
进门之前,住在最后一间、从进到这个现场开始便一直保持轻松状态的年轻男人突然开口:“是不是要开个会?”
住他旁边的粗犷男人瞥他一眼,进了房。刚才打算帮助焦棠的中年大叔露出笑容,这抹笑立马让氛围缓和许多,他忙答应:“我收拾一下,在我这里开吧。”
高挑女人甩着名牌包包哐当摔上门,她并不是对谁不满,她只是对周围格格不入的肮脏环境不满。
房间不大,一个小卧室,一个客厅,一个洗手间,没有厨房也没有阳台。焦棠里里外外走了两遍,晦气地盯着卧室,上一个房客走得很匆忙,破旧的床板上还遗留了乱糟糟的蚊帐和破棉被。她嫌弃地将垃圾扫做一堆,堆在客厅角落,用破棉被盖住,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她从米色大包中抽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解开塑料袋抽出四张黄符,东南西北墙上各贴一张。这时,一直紧绷的嘴角才僵硬地扯了两下,意识到自己又笑了,而笑会很丑,所以她立马收起笑容,坐到床头处,摸出一盒烟,抽上。
烟让她潜藏的紧张感消失,到这个时候,她才能放松地捋一捋这段奇葩的重生经历。
她也是死后才从系统那里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原来隔壁该死的情侣用炭炉吃火锅把窗帘给烧了,接着祸害了整层公寓的无辜租客,包括高烧昏睡的她。
听到这个消息,她恨不得跑去地府劫狱,把两个该死的傻叉串成串串,放火里烤、扔红油里涮,淋上盐巴做成傻叉干。
系统劝她,为了两个傻叉把自己重生机会搭进去,岂不是更不值?
重生?她抓住了重点。
没错,系统解释,只要她能够在每个现场表现出色,达到一定标准就能够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而重生之后,她将回到一切悲剧发生之前,改变她想改变的个人历史轨迹。
一切悲剧发生之前?她五雷轰顶,脑子走马观灯地闪过爸爸宽厚的大手,妈妈恬静的笑容。这么说,她可以阻止爸爸上街被歹徒刺死,也可以阻止妈妈患上妄想精神分裂,将她锁在房内两年?!
一切都会改变,她可以与父母一起住,可以自在地交朋友,顺利地读完大学。她几乎狂热地扯开难看的笑容,问系统如何表现出色。而系统只告诉她,主线任务是到每个死亡现场,找出真凶。至于其他信息,她慢慢会在任务中得到。
这是她参与的第一个死亡现场,案件将发生在风雨交加的世纪末,从路上遇见其他几名玩家交谈中,她知道,每一个现场都是现实中遗留的悬案,不同在于,除了狡猾的真凶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继续犯案,还有死去的冤魂会无差别地回来索命。即便不死在人与鬼手下,玩家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无法缉拿真凶,也将被系统拉入黑名单,永远无法重生。
听起来给予重生机会的系统也非慈悲为怀的神,更像在一旁观察玩物厮杀的变态。这是焦棠对系统的重新认识。好在,系统人性化的一点是,它给予玩家一定的技能强化,比如焦棠,她生前捣鼓的道术,在这个世界还真有点作用,这便是她在房内贴上符篆的原因。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技能?
掐灭烟,她看看手表,下午4点17分,十分钟到了,她起身出门。
五个人围坐在崴脚的小餐桌旁,甚至因为椅子不够,临时主人中年大叔还是蹲着的。
他率先开口:“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叫刘远志,46岁,生前是公务员。这是我第二个现场。”看得出来刘远志的性格很温厚,只是不知道这份温厚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焦棠虽然第一次参加任务,但防范心很重。
第二个开口的是刘远志旁边的女人,其实她不自我介绍,在场的人也都认识她。
“戚安,第二次。”简短的介绍表明她确实是那位大明星戚安,不过两个月前因为私生饭追车,出车祸去世了。
轮到焦棠,她很少在人前说话,所以声音显得冰冷不自然,此刻她短促地说道:“焦棠,女,20岁,大学生,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