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白雪词·其七(1 / 2)
此地距最近的城镇有二十里之遥, 夜幕已降, 星月皆无,风雪愈加暴戾, 不宜赶路。
他虽受了伤,但仅仅是轻伤, 倒是无妨,可云奏昏迷不醒, 且旁的活人俱是凡人,于风雪夜赶路, 风险太大了些。
若是由他去取食物来,来去四十里, 教他如何能安心?
他正思忖着,在他怀中的云奏突然醒了过来, 软声唤他:“叶长遥……”
他自是更为喜欢听云奏唤他为“夫君”,不过尚有旁人在场, “叶长遥”便“叶长遥”罢。
——云奏曾当着不少人的面唤他为“夫君”,但那时的云奏并不认真,而今却是不同了。
云奏面色惨白, 更显得面上的血痕扎眼, 叶长遥以指尖梳理着云奏的发丝,关切地道:“你觉得如何了?”
“还好, 没有刚受伤时疼了。”云奏苦笑道, “许是麻木了罢?”
他以双手撑住叶长遥的肩膀, 坐起身来, 环顾四周,见有一尊残破得看不清是何神明的泥塑,了然地道:“我们现下是在破庙中罢?”
“对。”叶长遥轻抚着云奏的背脊,见云奏的视线落在了那些凡人身上,立即低声道,“死了三人,活了十三人,尚有一人下落不明。”
不过短短的两日,包括被吃得仅余下双足那人,竟已死了六人了!
云奏眉间一蹙:“尚有一人下落不明么?不知是自己失踪了,亦或是落入那雪怪手中了?”
已死的六人与幸存者皆是叶长遥先前见过的,但下落不明那人他却是从未见过。
他脑中灵光一现:“下落不明的那人生得是何模样?”
掌柜不假思索地道:“他乃是一少年,身子骨纤细,模样不差,少言寡语,独自一人住店。”
掌柜所描述的十之八/九便是那雪怪之子了。
叶长遥当时下手并不重,想必那雪怪之子尚有命在。
那雪怪之子居于客栈,与雪怪里应外合,死不足惜,自己该当将他杀了才是。
他后悔不已,不过雪怪之子显然对孔雀肉颇为感兴趣,许会自己送上门来。
云奏一瞧叶长遥的神色,便知叶长遥定然已见过那下落不明的少年了,遂发问道:“你知晓他身在何处么?”
叶长遥附到云奏耳侧,将事情经过细细讲了。
云奏直觉得左耳既痒且麻,勉力维持住了镇定,才道:“原来你咽喉处的伤乃是他所为,我定要为你报仇。”
眼前的云奏病弱至斯,却道要为他复仇,使得叶长遥又心疼又感动:“那便劳你为我报仇了。”
“他觊觎孔雀肉,若是不惜性命也要得到,必定会自己送上门来,我便在此处等他。”云奏又问,“那雪怪如何了?”
叶长遥答道:“还未处置。”
据叶长遥所述,那少年的道行粗浅到不易觉察,所以,那少年定然解不开叶长遥所施的缚身咒,那雪怪挣脱不了缚身咒便不足为惧,不过既然幸存的凡人已全数在破庙当中了,便该送雪怪去地府赎罪了,何必留着隐患?
故而,云奏朝着叶长遥道:“你去将那雪怪处置了罢。”
叶长遥忧心忡忡地道:“你身受重伤,万一有闪失……”
云奏坚持道:“无妨,你且快去快回。”
“好罢。”叶长遥起身出了破庙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云奏这时才放任自己咳嗽了起来,每咳一下,身体便剧痛无比,体内的心肝脾肺好似要从破洞齐齐钻出,但他必须要撑过去。
直咳了十余下,他的身体方才安静下来。
他以衣袂拭去咳出来的一点猩红,抬起眼来,才发现掌柜正分胡饼与诸人吃。
太过不合常理了,当时情况紧急,掌柜怎会想到要藏一块胡饼在怀中?
他这般想着,掌柜竟是到了他面前,客气地道:“云公子,要用些胡饼么?”
他接过一小块胡饼,直觉得其中有古怪,遂快手扣住了掌柜的脖颈,同时扬声道:“这胡饼吃不得!”
那十二人中已有四人分得胡饼了,幸而这四人都还未下口。
听得他之所言,这四人俱是犹豫起来,但无一人将手中的胡饼丢弃,是过于饥饿了罢?
他不得不厉声道:“你们难不成不想要自己这条性命了?”
四人面面相觑,到底是将手中的胡饼丢了。
掌柜愤愤地道:“云公子,我生怕你饿着,好心好意地分胡饼予你,你为何要口吐恶言?”
云奏笑吟吟地道:“那你便自己先吃上一口罢。”
“吃上一口便吃上一口。”掌柜立刻拿起手中余下的胡饼,咬了一口,咽下。
掌柜并无异样,半刻后,仍无异样。
那十二人见状,不顾云奏的阻止,纷纷去吃胡饼,甚至险些争抢了起来。
他们吃下胡饼后,无一人有异。
莫非是自己多疑了?
云奏暗忖着,下一瞬,那十二人竟是尽数歪倒在地,一动不动。
掌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冲着云奏捅了过去。
云奏猝不及防,只避开了心口,手臂却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血痕不深,流出来的血液旋即沁入了柔软的衣料子,衣料子已红透了,这点血液并不显眼。
他后退一步,质问道:“你在胡饼中下了何毒?”
掌柜笑道:“云公子且放心,那毒不过是让人睡上一觉而已,不会要人性命。”
联想到吃人的雪怪,云奏便知掌柜所言不假,这些人必然是掌柜打算献予雪怪的供品。
他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何要这么做?”
掌柜不答,向西窜逃。
云奏方要去追,外头,除了北风呼啸,陡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这显然不是叶长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