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二更+三更)(1 / 2)
当然,争着去袁绍手底下的士人也是浩瀚如海,他只是觉得,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曹操的运气都太好了一点。
就像当初在官渡的时候,曹营那边明明都陷入弹尽粮绝、快被袁绍大军拖死的境地了,只差一点点,袁绍就能把曹操逮住。然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候,偏偏遇上此战的谋主许攸背叛,带着袁绍所有的军事机密连夜跑去了曹营。
军机泄露,谋主叛变,除了溃退,还能有什么结果?
战局扭转只在一瞬,狼狈的人很快变成了他。
当时袁绍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贼娘的老天开玩笑呢吧?
话本都不敢这么编。
袁绍寻思着自个的运气也不差啊。
而且曹操平时的运气确实也没那么好。
那为什么他俩碰在一块儿的时候就……?
正当袁绍陷入沉思的时候,耳边传来的声音冷不防提高了些。
——“本初,本初?”
袁绍一时有点懵:“……啊?”
“你看上去怎么神思不属的?”曹操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难得看到对方带点茫然的神情,他稀奇得要命,可惜袁绍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张孟卓呢?”袁绍问道。
“走了啊。”
曹操无奈,“志才也回去了,我跟他们说要把幽并两州调回来军事部署给你过目,只能在这里待一会儿。”
袁绍拿起边上的信函,应道:“嗯,这样啊……说吧,什么事?”
曹操啊了一声,神情满是意外:“没事就不能跟你待着了吗?”
本初半刻钟前才主动亲过他诶!
不跟自己一样兴奋就算了,为什么现在就冷静得好像即将要出家一样?
袁绍闻言莫名其妙的抬起头,觉得他脑回路跟曹操貌似有点对不上:“明天是小朝会,你再不回去就没时间准备了。”
“我?”曹操想了想,“我就见过陛下两回,一次接受任命,还有一次是大朝会。”
言下之意,刘宏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该说的大朝会的时候都说过了,所以曹操压根不需要准备什么。
袁绍会意点头,慢条斯理地继续拆信函。
曹操过来。
袁绍继续写字,随便他干什么。
曹操迅速揽了一下他的腰,很快就松开,一本正经地评价道:“瘦了。”
袁绍拆信函的动作一抖,信直接从里面掉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瘦了?”
“不告诉你。”曹操笑了笑,拾起那封信递给他,随口问道,“这是?”
“阿母寄来的家书。”袁绍打开,刚看完第一排,眼神就变得非常耐人寻味。
曹操关切道:“怎么了?”
在这种事上,袁绍一般不瞒他:“阿母说,陈留高氏送了一个人去邺城。”
陈留高氏是汝南袁氏的姻亲,没有杨家那么显赫,却也是当地望族。
高家往袁绍那里送本家的人才,就是表明立场,有意亲近,比若即若离的弘农杨氏热情得多。
这说来也正常,杨家正如日中天,从不屑巴结谁,高家就不一样了,他们能跻身一流世家的行列,凭借的唯有“清贵”二字,名望颇高,但高氏子弟在朝中的势力约等于无。
陈留高氏享有盛名,故而一般人不敢动高家,可一旦决定对他们动手,几乎不会受到任何的实质阻碍。
与袁氏联姻的人叫高躬,是高家年轻一代的嫡系,生有一子,名为高幹,说来也巧,这人还是袁绍名义上的外甥。
这次被高家送去冀州的,正是袁绍的这个外甥,高幹。
袁绍注意的不是这个。
重点是,高幹的年龄。
据说是高家特地打听过袁绍用人的偏好后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听闻被袁绍带去冀州的那些人普遍年轻得不行,比如他担任司隶校尉时就征辟的沮授,还有非自愿带过去的曹操,就连审配都是刚刚戴上冠帽的年纪。
这说明什么?
肯定是年龄越小越好啊!
——所以,被陈留高氏送过来的高幹,今年五岁。
“……”
袁绍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吹着鼻涕泡泡的小高幹,一个是日后沉稳可靠几乎没什么表情的高幹。
然后小高幹一脚踹飞了大高幹,迈着小短腿乖巧跑过来脆生生喊舅父……
脑补结束,袁绍眼角微微抽搐,被这个画面搞得一阵恶寒。
要是送过来的是十几岁的高幹也就罢了,至少高幹本人在他印象里还是挺有能耐的,十来岁勉强能用,可五岁又是什么鬼?
这帮便宜亲戚难道不觉得这种走向很奇怪吗!
袁绍之所以征辟沮授,是因为得知沮授前生的死因后对其抱有一丝愧疚,不忍心让他再磋磨这么多年,加上对其能力的信任,才在沮授这么年轻的时候就重用他。
冀州刺史部不乏对沮授颇有微词的官员,被一个出身不显、资历尚浅的无名小卒踩到头上,哪怕他的确展现出了与之相配的能力,总归还是会有人不满的,刚开始的时候,沮授以及他的宗族都受到了当地官员不小的针对。
但是没过多久,这阵针对的风气就被袁绍用强硬的手段压了下去。
因为,沮授身后站着的靠山,从来就不是他的宗族,而是袁绍本人。
正是这样,小小一只的沮授才有勇气去面对所有的质疑和困境,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有退缩过一步。
他相信袁绍。
袁绍也信任他。
高家似乎很有自知之明,高族长大抵也明白高幹的年纪实在看不过眼,觉得袁绍那里不方便下手,所以打起了这位那位袁成遗孀、也就是袁绍阿母的主意。
要是换了寻常的内宅妇人,也许会不知所措,可惜袁母还真不是寻常妇人。
在看到高幹的时候,她当即表示对高氏投诚之举的友好和赞成,还备了许多回礼让车队带回去,第一时间就安了高家族长的心。然后又委婉表示,她一个老妇久居内院,根本无法插手袁绍的事,不着痕迹地堵回高家即将开口提出的请求,把人噎的无话可说,偏偏她做事妥帖得不行,接到袁母回话的高族长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最后她还没忘写了封信去京城,就是袁绍现在看到的这封。
印象里的河北士族、南阳士族、还有陈留士族都在这时候有了动静,唯独当年袁绍帐下最活跃的颍川系并无任何波澜。
本来袁绍忙着跟朝廷大臣尤其是杨赐打机锋,一时间没空留意颍川,可戏志才的出现提醒了他一件事,那就是颍川士族的态度。
他本身没有任何官职,不存在来京赴任的情况,那么,戏志才突然出现在京城到底有什么目的,暂且不得而知。
袁绍不太清楚他的出身,只知道戏志才跟颍川荀家似乎有些关系。
难不成,荀家在宦官当道的今日就预备蹚进这趟浑水了?
侯览虽被下狱,王甫张让等宦官还好好的呢,荀家的老油条们深谙自保之道,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公然表示跟宦官作对。
也就荀家的年轻一代有点血气,可这会儿大多都还没到出仕的年纪。
“本初,你又走神。”
曹操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志才?”
从戏志才出现开始,他就察觉到袁绍就有点神思不属,不过这也分人,曹操跟他竹马竹马再熟悉不过,平时对袁绍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再加上天生敏锐,才隐约看的出来一些。
不像张邈,同样是发小,这家伙压根什么都没察觉到。
既然都被点出来了,袁绍也没想否认:“他是颍川人。”
曹操笑了:“我一开始也想过这个问题。”
——又卖关子。
袁绍心下好笑,配合的摆出一副好奇的神情:“如何?”
曹操犹豫了一下,缓缓解释道:“严格来讲,他跟颍川士族不是一条心……”
戏志才的出现其实并不能代表颍川士族的态度。
要知道,在当今,但凡出身体面些的男子大多起的是单名,譬如杨赐,譬如袁逢,都只有一个字,极少会出现双名的情况。
因为“二名非礼也”这个观念自前朝起就深入人心。
尽管孝昭皇帝刘弗陵也是双名,到底只是个例。
戏志才也属于那极少的个例之一。
出身尴尬,不高不低,说豪族吧,三流世家都挤不上,说寒门庶族吧,倒也不至于。
他的母族确实跟荀家关系密切,父亲的身份本来也不低,可戏母早亡,戏父又因得罪宦官而被下狱,好不容易挣回一条命,才陡然发现家道中落,于是戏父就给尚在襁褓中的戏志才起了这么个名字,以示警醒。
跟戏志才来往最多的也就是荀家,不过那些老油条们对稍显落魄的戏家并不热络,寻常年节来往一下也就罢了。
戏志才来到京城,是为了拜访党人李膺,跟曹操碰上纯属偶然,真不是故意的。
弄明白戏志才的出身,袁绍总算理清了其中关窍,忍不住又看了曹操一眼。
这么点时间就能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套出来,偏偏戏志才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也是很厉害了。
不对,这家伙要是没点能耐才奇怪吧。
习惯就好。
见袁绍不再纠结这个,曹操调整了一下表情,迅速进入劳模状态,掏出一份竹简,仿佛刚才跟袁绍调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曹操对张邈说的不是假话,他确实得把幽并两州的军事调动转交给袁绍。
“大人,这是城北布庄送来的成衣,请您过目。”
此时,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从外面径直进来。
袁绍微微挑眉,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略作颔首:“就放这里吧。”
“这么晚了,布庄还送衣服,倒是勤快。”曹操忽然笑了,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是……”
小厮听到过两人有矛盾的风声,闻言为难地顿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