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破(1 / 2)
张角原先的计划可谓是十分妥当,先借着天灾收买底层的平民百姓,然后爆出赵太守贪墨赈灾粮的事实。这样一来,民心便会渐渐向他靠拢,再花个十年八年派人到各地去传教,势力蔓延全国,就能进行下一步——组织起义军了。
以传教的方式组织起义军,可以很好地控制军队凝聚力,只要太平道还在,即便张角这个首领死了,军队也不会像其他农民起义军一样作鸟兽散。
由于连年的天灾和兵荒马乱,国库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消耗,官场又黑暗无比,导致民怨沸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张角抓住的便是这一点。
赈灾的花费还是其次,国库能空虚成这样,还是因为边境的战事。
打仗永远是最耗钱的。
延熹二年,凉州西羌反叛,一直到如今,仅仅支撑十年战事就花了一百六十亿钱,而且这是个无底洞,边境一日不平,国库的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向战场。
一百六十亿钱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一万钱就足以让小富之家活得十分滋润,这还是五铢钱贬值后的结果,要是放在刚开国那会儿,几百钱就够普通农户一年的生活了。
这样巨大的耗费,国库撑得住才怪。
更糟糕的是,边境异族的暴动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早年被打臣服的游牧民族见大汉国力空虚,趁机掀起战火,接连蚕食疆土,意图霍乱中原。
凉州有胡羌叛乱,幽州被乌桓、高句骊连年叩边骚扰,并州最惨,长期处于拓跋鲜卑和南匈奴的掠夺之下,由于跟凉州挨得近,还时不时有胡羌凑热闹来劫掠一把,抢完就跑,并州守军被打怕了,压根不敢追上前,生怕其他部族会趁着兵力空虚的时候打进来。
朝廷的军队对外都如此乏力了,还有剩下的精力去管内部动乱吗?
不止冀州,张角向全国各地派出去传教的弟子都多多少少获得了些许成效,唯独他自己这边栽了个脸朝地的大跟头。
既然惹不起,躲总归躲得起吧?
张角都怀疑他是不是无意间得罪了这个新任冀州刺史,明明双方无冤无仇,他在没有暴露真实企图的情况下襄助官府赈灾,难道不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吗?
即便他知道坑他的并非冀州刺史本人,而是从刺史部来的曹操,听闻是京城勋贵出身,此番出任监军领中郎将,联想到此人来到巨鹿郡第一个接触的就是赵太守,并且那些政令文书也是由太守的官署发出……
张角恨恨地一拳锤向墙壁——定是那太守赵崇在背后编排他!
否则如何解释曹操只见了赵太守一面后就毫不犹豫地下黑手坑自己?定是因为巨鹿郡“只知有大贤良师不知有赵太守”的情况让赵崇对他产生了不满。
未曾想,此人平时对他笑脸相迎,背后做法却如此阴毒,一个不慎,竟着了赵崇这卑鄙小人的道!
张角气得牙痒痒,平时忍他就算了,毕竟人家是官他是民,可这人还真把他当鳖孙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即便他现在顶不住准备跑路了,赵崇也休想落得半分好处!
张角扯起一个充满算计的冷笑。
为了日后煽动民心、给自己造势,这些天他搜集了许多赵太守贪墨赈灾粮的证据。
眼见巨鹿郡的谋划是不成了,这份证据对他也无甚用处,干脆直接留给前来巡查的冀州刺史部,让这群道貌岸然的官员狗咬狗一嘴毛!
他心下一动,将那些资料尽数取出,往床上一丢,看上去就像随手遗落在这边的一般。
“拿上行囊,即刻就走。”张角转过头,以命令的口吻道。
“哦。”张宝听话地爬起来收拾行装,还顺便帮他的三弟也一并收拾了。
张角见状欣慰点头:“三弟与我在门口候着,你背上行囊即刻便出来,明白吗?”
张宝点头如捣蒜,摸了摸肚子,犹豫地叫住了往外头走的张角:“阿兄。”
见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张角心一软,语气便温和了些许:“怎么,你还要作甚?”
张宝眼睛一亮:“灶台上还有半只羊,我们真的不带走吗——呃唔!”
话还没说完,张角额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忍无可忍,一巴掌糊住他的嘴,硬生生将人拽离了此地。
那动作熟练得就像在拖一只死猪。
无视张宝可怜兮兮的眼神,张角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避开守卫溜出医馆,带上两个弟弟,驾着一辆运送尸体的牛车,连夜出了城。
等到守卫发现三人消失不见,慌忙跑去官署禀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曹操真心实意道:“我还以为他很快就会受不了,没想到居然能支撑这么久才跑掉。”
袁绍听得眼皮直抽,径直带领搜查的官兵跨过门槛,刚一进去就发现了张角“无意间”留下来的东西。
浏览完毕,联想起张角以后的所作所为,袁绍很快理清了其中的关窍,不禁叹道:“好一个大贤良师。”
这话还真没别的意思,确实是句称赞。
不愧是未来能够令整个大汉走上穷途末路的黄巾首领,在条件如此匮乏、时间极度紧缺的情况下都能摸清巨鹿太守赵崇的底细,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结果撞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曹操,更何况敌在暗他在明,人家趁他措手不及的时候挖了个坑,饶是张角再不甘心也只能认栽。
……如果曹操知道他以后会干什么的话估计会直接动手杀人。
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张角八成不会再在冀州继续待下去,也好落得个清净。
袁绍笑了笑。
将人心玩弄于鼓掌的曹操还是跟他印象中的那道身影重合了,虽仍未褪去青涩,初露锋芒的那一刻却着实令人惊艳。
很奇怪,此时袁绍的心里并没有产生那种赶紧除掉威胁的想法,恰恰相反,甚至隐约抱有一丝期待。
普天之下,能入他眼的本就寥寥,更何况曹操是绝无仅有能让袁绍感到无可奈何的存在。
他曾视他为唯一的对手,为宿敌,亦为挚友。
即便袁绍一向以谦和形象示人,披上了温雅君子的外衣,可本质上,他依然是当年那个自矜负气、威震北方的一代枭雄。
他傲世轻物,并且有这个资本。
对于曹操,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在争锋相对的岁月中产生的惺惺相惜。
强敌间的狭路相逢,除了意欲除之后快的急切,更多的,则是交手时酣畅淋漓的快意。
即便重来一回变得更谨慎,袁绍却不认为自己会再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