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近黄昏（1 / 2）

林均租的房子在一个刚建几年的高层小区，和学校只隔着一条商业街，不到一千米的距离。

小区大门需要刷门禁卡，林均打电话给房东，房东是个外地口音的中年女人，讲话很客气，行动也利索，五分钟不到就骑着小电驴给林均送来了门卡和钥匙，交代了几句就很识趣地走了。

林均住的单元楼在小区边角的位置，靠近后门，旁边有一片荒草茂盛的大草坪。

电梯只有一部，地板上垫着两块潮湿的木板，墙上或贴或画或刻了几串龙飞凤舞的电话号码，字体狂放不羁，基本不能辨认。

房间在十二楼，每层楼两户，他住的是右边那间。左边那一间的门半敞着，门口乱七八糟散了一地灰扑扑的建筑材料，里面混着十几个被捏瘪的汽水罐子，似乎已经被废置很久了。

尔易走到那扇敞开的门前，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把光朝里面打去。“……好多颜料，这原来是画室吧，”他回头朝林均伸手招呼道，“哎，你过来看。”

“不看。”林均说，他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吭哧吭哧地走了一下午，现在一步都不想多走。

林均拖着箱子走到1202门口，用钥匙打开门。

玄关处有一个鞋柜，鞋柜表面油漆斑驳，但擦得还算干净，顶上搁着几双没拆封的白色棉拖，他扔给尔易一双，两人换好鞋走进屋内。

进门的玄关正对着餐厅，餐厅左右分别是厨房和客厅，客厅外面是阳台，两个朝南的卧室在客厅往里的走道两边，中间嵌着卫生间，全部加起来大概有八十多平的面积。

“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太冷清了？”尔易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一个靠垫塞进怀里。

“家里也差不多。”

林均把箱子推到电视柜和茶几中间平放下来，拉开拉链，开始一件件地拿东西出来。

日用品是交给房东准备的，箱子里除了衣物，剩下将近一半的空间都留给了那一套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录音设备。

尔易在他旁边蹲下，吃惊道：“你还把这个带过来了？”

他伸手想去摸外面那层海绵，被林均“啪”的一下打开了，“别乱碰，帮我搬房间去。”

两人各抱一头，把那个被裹成一副奇形怪状的大物件艰难地搬到次卧的飘窗台上。

“真够重的，”尔易揉着手腕说，“你是不是把备用的也带来了？”

“都带了。”林均喘着气说，他的手臂也酸得不行。

这间卧室的床上没有装席梦思，粗糙的松木床板上空荡荡的，木条之间的间距参差不齐，看上去不太安全。他小心地坐到床沿上，顿时感觉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我体能变差了。”他抬起手，拇指把四指逐一攥进掌心，小臂上的肌肉不甚明显地耸动了一下。

“没有，我感觉你长高了。”尔易靠在墙上歪着头打量他。

“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尔易撇撇嘴，“你又不是林至，要那么多肌肉干什么。祖国的花骨朵儿都是靠脸吃饭的好吗。”

“没有‘花骨朵儿’，儿化音不是这么发的。”

林均站起来走到尔易面前，伸手在两人头顶上比划了一下，“我现在跟你差不多高。”他说。

“瞎说，那是你头发比我长。”尔易试图把林均的头发摁下去，可惜效果甚微，两人的眼睛还在一条水平线上。

“别摁了。”林均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满意地笑起来，“以后哥罩你。”

尔易眯起眼睛：“我发现你现在很社会啊林同学。”

“今天的设定是社会青年。”

林均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外面天色已经接近半黑了，街道上的夜灯也丛丛落落地亮起来，“你不是要去欢迎会吗，走吧，赶紧的。”

尔易被林均一路推到门口换好鞋，起身无奈道：“你真不去？这才开学第一天。”

“社会青年不去。”林均把尔易穿过的拖鞋在垃圾桶上掸了掸灰，收进塑封袋，放回他们进来时的位置，“别磨蹭了，林至晚上可能会过来，别让他看见你。”

林均把尔易送到单元楼下，然后打开地图导航，走到附近的一家五金店买猫眼。防盗门原装的猫眼就是块普通厚玻璃，在门外能清楚地看见从里面往外看的人。

五金店是家私营个体户，没有POS机，微信支付宝也都是不支持信用卡转账的私人账号，林均索性用现金付了钱。

老板娘似乎挺喜欢他这种不会所以不讲价的年轻顾客，看到他把猫眼往那个明显不堪重负的裤子口袋里塞，特地找出一个印着“江川菜场”四个红字的塑料袋给他。林均欣然受之，在老板娘兴致勃勃地打开新话题之前敏捷地离开了。

林均慢悠悠地往回走，在确认过袋子里没有残留的水珠和菜叶后，他把钱包手机耳机也统统扔进去，裤腰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减轻不少。

他住的小区夹在西川大学和东江高职中间，五金店在靠近东江的一边，斜对面就是东江附属的卫校，这一片是职校技校的聚集区，东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

林均走到卫校校门附近时，学校教学楼里正在放萨克斯风的“回家”，十几个穿着校服的年轻女生从里面有说有笑地走出来，挎着质地各异的包，脸上或多或少都抹着妆粉。

林均从她们中间穿过，闻到一股消毒水和平价香水混合起来的奇异味道。有人开始朝他投来视线，他加快步伐，身后传来一阵夹杂着笑声的窃窃私语。

走回小区时天已经全黑了，林均走进电梯，显示楼层的数字灯时明时灭，间隔跳脱不定，这次直接从7跳到了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