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1 / 2)
夏末尚且没有散尽的暑气将梅子酒的酸腐气味缓缓蒸腾开来。
才活络了没一会儿的场子,因为这一声突兀脆响又安静了下来。花园中的气氛如同一块花纹精致的绣品,从中间被人硬生生用剪子截断一般,平白地被破坏了。
怒意乍然浮上郑旦心头,她有武艺在身,自然能分辨出无意撞到与刻意往她身边挤的差别。正要发怒,撞到她的婢子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拖着摇摇晃晃的托盘往后退了两步,一副诚惶诚恐模样,“奴婢一时失手,美人莫怪,美人莫怪。”
“既然是一时失手,我也不好追究,”郑旦神色不动,强自压抑住了自己将要迸发的怒意,甚至还带出些笑模样,“只是我也不曾想到,我的头发竟然会把人绊倒,是我失策了。”
话里是十足十的讽刺意味。明白了她意思的美人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又生怕被别人看见似的压了下去;没明白的顺着她的话往她的头上看了一眼,也就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意思。
郑旦要比一般的女子略微高些,而这个婢子则只算得上中等身量。哪怕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那婢子端着托盘走过去,那酒壶充其量也只能到她的耳根。
而方才浇在郑旦身上的梅子酒,却是是从她的头顶淋下去的。倘若仔细看过去,还能看见她被浸染得带上了一些红色印记的发带。但凡长了眼睛与脑子的,便绝对不会相信这婢子是不小心才撞到她身上的。
一个婢子当然不会去胆大包天地刻意找郑旦的麻烦,那么定是背后有人在找她的茬儿了。
那婢子起先以为郑旦要么会忍气吞声,要么便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却是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头上瞬时有汗渗了出来,“奴婢,奴婢真的不……”
“我且没怪责你,你慌什么?”郑旦气定神闲地看她一眼,便没再同那婢子说话,甚至都没去追问什么,而是转头同候在一边的桂姬吩咐,“时运不济,我们也只能先回去。”
桂姬小心应是,把一只手伸过去搀起郑旦。两人正要走的时候,却被寺吁冷冷淡淡的声音拦住了动作,“谁教你回去了?”
郑旦眉心一跳,她在来的时候便算是在寺吁这里吃了个小亏,这会儿却又把这尊大神忘记了,忙又转身过去,摆出一副规矩模样同她赔笑,语气也不自觉地软和了下来,“叔姬可要明鉴,我这一身湿漉漉的模样,有失礼节,总不好继续待在这里绕了大家伙儿的兴致。”
寺吁从鼻腔里逼出一声轻哼,不满却已经是写在脸上了,“来的时候迟了的是你,这会儿出问题的又是你。你是诚心要坏本宫的兴致么?”
“那叔姬您怎么不去怪罪那婢子,反而来怪罪我呢?”郑旦笑意愈深,眸中渐渐透出寒意。
先前经历过一世,她自然不是会刻意找麻烦的主儿了,毕竟如今她心中清楚地明白,究竟什么更重一些。但这些没来由的怪责都要堆在她身上,那么她尚且没活到前生那个岁数,大概就已经先被这些人折腾得了无生趣了。
寺吁如今是吴宫仅剩的正儿八经的公主,郑旦自然不会明着与她针锋相对。只是方才事体,本来也算不上她的错。她方才已经点明了那婢子是刻意,倘若寺吁硬要给自己安插什么罪名,那么她自然也不会一声不吭。
“此事留待以后再提,”寺吁却是避过了郑旦的这句话,眼神稍偏了一偏,像是有些别扭,“我哥哥这些美人的雅宴,本宫难得参与一次,你非要落本宫没脸,本宫可不会太照看你。”
本也没要她照看,郑旦心说。但这想法她并没明目张胆地说出来,而是稍稍低了眉眼与寺吁的目光相接,话里仍然不卑不亢,“那叔姬想要如何?”
寺吁伸手,屈指在面前的案台上敲了两下,声音沉稳,说出的话却不太让郑旦欢喜,“坐回去。”
郑旦站在原地看着叔姬,心知她这是在为难自己,神色稍稍冷了一瞬。
离她最近的西施像是察觉郑旦身上冒出的冷气,不等郑旦开口便站起来,语气稍稍显得急一些,“叔姬,郑旦姐姐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的确是有失礼节,不如先让郑旦姐姐回去换套衣裳,再赶过——”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寺吁睨西施一眼,单是一个眼神就让西施被钉在原地,“枪打出头鸟儿,不该叽叽喳喳的时候,就闭上嘴。”
这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并不算太轻。西施还要再说话,被郑旦偷偷按住了手。郑旦一使力,她便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郑旦示意她不要再多言语,自己略略往靠近寺吁的方向走了两步,“叔姬非要我留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