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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准垂眸不敢直视周睿,耳尖殷红。
周睿磨搓着他的脸,着实觉得这人皮|面具有些碍手,不知他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料想身份特殊。
自己也是个捂着身份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许是时机未到,等他愿意说时候再说吧。
当面父亲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看不惯右相结党营私。江湖上习武的粗人只知舞刀弄枪,不知朝堂世故,父亲竟直接上书弹劾右相等人,皇帝拦都没拦住,誓要与其死磕到底。父亲风头正盛,手下精兵无数,右相忌惮不得不暗中筹划。无奈父亲深得皇帝信赖,右相通过线人得知父亲秘密赴西北战线,索性串通敌国泄露军机使得几千精兵命丧黄泉,母亲无辜蒙冤,夫妻二人撒手人寰。
当年孚梁点名指姓要带走自己,不少人妄加揣测,说自己是王子晏的私生子,给楚将军带了绿帽子,所以才要将自己带走认祖归宗。
可去他妈的认祖归宗,那帮孙子把他带回去就是为了折磨他羞辱他!时至今日他还记得清晰得记得那场噩梦。
炎炎烈日,黄沙漫漫。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镣脚铐、身负枷锁,在长鞭的驱策下,蹒跚地跟着浩浩荡荡的孚梁使节队伍。
明明头顶骄阳,眼前却暗淡昏沉。
他渴得嘴唇皲裂,他饿得眼冒金星,鞋底已经在久行的折腾下磨损破洞,路上尖锐的石砾刺破他的脚底,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可他不能停下,长长的铁链从前方拴着他的手镣,只要他停下,就会倒地被前方的马车拖曳滑行,浑身上下都被割划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去体会。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之前也流过血,不过是随父亲上战场杀敌流的血。自小他表示与众不同的,所有人都说他根骨精奇,是个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都夸他奉承他。别人需要一年才能读懂的内功心法,他一年就练了七八成,别人需要几十年才能练得的招式,他十几岁时便能使得行云流水,他父亲以他为豪,还曾放他去战场历练,策马回城时掷果盈车,风光无限。
那些迷醉光景都若过往烟云,湮灭不见,此刻是梦是醒?是真是幻?
之后他被压进到了金碧辉煌的孚梁皇宫,自己一身污浊褴褛和这个宫殿富丽堂皇格格不入。高高在上的孚梁皇帝俯视着自己,毒蝎般阴鸷的视线令他恶心,周围是讥笑,是嘲讽,更多是仇恨是愤怒。
狗奴才们压他下跪,他内力被封真气全无,反抗不得,被压跪在地。他在怒吼在咆哮,看他的人却肆意欢笑,幸灾乐祸,是魑魅魍魉。
狗臣民道:“将其发配充军,去打大昶的军队。”
不少人附和。
“绝无可能!干脆杀了我!”
狗皇帝道:“让他每日为众卿家洗脚如何?”
“尔等休想牛马我!”
少年身在敌营,跪膝于地却仍挺拔不屈。
孚梁崇尚武力,狗皇帝见他铮铮傲骨便失了□□他的念头,最终定论让他去皇家斗兽场供贵族和皇室观赏取乐。
铁烙在他脸上落下,刻上屈辱的奴印,随后他就被扔进了斗兽场。
斗兽场里的对手有凶猛的野兽也有被奴役的“人”。要么没有内力,要么内力被封,只能肉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谁曾想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成了敌寇豢养取乐的阶下囚!
一天他如平常一般面无表情地出来应战,频繁的决斗已让他麻木,他不关心对手的样貌,不关心对手是谁,只要赢就行。
他疾驰出招,手段狠狞,招招致命,对方却只是闪躲,宁愿受伤迟迟不肯出手。他疑惑抬眼,却发现对面竟是他父亲手下的一名副将!小时候那名副还曾抱过他,亲过他!
他骤然扭头怒视主检官,不意外地收到他玩味的笑意。
岂有此理!
他下不了手,对面也不出手,二人伫立,四周高台上开始不满嘈杂。
斗兽场上不可能活着走下两个人,要么活一个,要么都死。
可他怎么下的了手?就算他手上沾满了鲜血,就算他已渐渐麻木,但不代表他没有心!
台上喧闹愈演愈烈,对面那人沙哑道:“谟儿,杀了我。”
“不。”他哭了,即使伤痕累累都没落泪的他此刻泪如泉涌。
“活下来!为将军报仇!为你母亲平反!”对面的声音开始焦急。
已经有两名吏官持刀上场。
“不然我们都得死!快!杀了我!”
最后他神情恍惚地被两个狱吏架着拖下场。
双拳鲜血淋漓。
狱长说上面人嫌他这次表现不好,于是把他绑在铜柱上狠狠抽打他。鞭子破空而下,皮开肉绽。
等被拖回狱中他才抱着他残破的身子,蜷在阴冷的角落默然啜泣。
这样的日子太难过了,没有鲜花,没有温暖,连空气都是窒息的。可他必须咬牙活下去,他没忘记母亲的冤屈,父亲的悲恸,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才能去平反!
“唔。”
略带痛苦地低吟将他思绪拉回,才发现自己正用力掐着柯准的脸。
“啊!抱歉!”匆忙放开了手。
柯准抓住了他的手,温柔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周睿一怔,他知道吗?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呢?怕是自己刚刚表情太明显,柯准看出了什么,这人冰雪聪明,也不奇怪。
周睿起身抱住他,想把他往床上带,又想起这人对此抗拒的模样,愈发烦躁。
“我自己出去逛逛。”
“嗯,好。”
他想起以前的事了吗?刚刚那人出神满脸煞气,目中泛红,去散散心也好。
……
这边江婉云正坐在秋千上晃荡,乐滋滋地看着小周劈石头,红妆素裹,罗裙迤逦。
“你这要劈到什么时候啊?”
周嘉明抬手拭去额上的汗珠道:“得将剑气劈成一条线才行。”
“哈?照你这样,把这假山劈烂了都练不成吧。”
和一位女子计较太伤风度,周嘉明无视江婉云的调侃气呼呼地继续劈着。
“江姑娘。”
二人齐齐看去,见柯准从院门进来。
“前辈!”
“嗯。”柯准看了一眼被劈得面目全非的假山,“你继续练。”
“哦。”周嘉明沮丧回身。
江婉云从秋千上轻巧跃下,走到柯准面前问道:“柯少侠找我何事呀?”
柯准不多说,只让江婉云跟着。
二人一路走到灶房。
此时正是灶房的下人休息的点,没什么人。江婉云垫着脚,提着裙摆避开路上的污渍,很是不解,娇滴滴地问道:“柯少侠,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柯准站定转身,瘫着脸问:“你会做菜吗?”
“什么?你要让我做菜?”
“会吗?”
“不会……”
柯准皱眉:“你不是女子吗?”
江婉云心里直翻白眼,谁说女子就一定要会做菜?
“算了,你回去吧。”柯准回身,语气中满满的嫌弃。
“柯少侠你饿了吗?”江婉云踮脚跟过来,“饿了的话里面应该还有剩的饭菜。”
“不饿。”
“那你来这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