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瓦邀客(1 / 2)
六月暑热,七月流火,八月桂花落。
盛夏直辣辣的太阳终于被第一场秋雨浇灭,宫人纷纷扬起了油纸伞,提着木盒子走在甬道。
京城,宣政殿的大殿上,赵煜头戴金冠,身着盘龙常服,缓缓收笔,极其漂亮地写下一个“祥”字。
他放下笔,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又卷好递给陈忠,温声道:“将这拟录的名单交给礼部,让他们着手准备中秋宴的请帖吧。”
陈忠挑着拂尘弯腰唱遵旨,又犹豫一阵,问道:“皇上,恕奴婢多嘴,您要是想见合庆帝姬,不如允其省亲更好,何必还招来豫王呢……”
赵煜侧目看他,陈忠知道自己失言了,忙低头道皇上恕罪。
赵煜却没恼火,含着一丝微笑道:“陈忠,朕知道你的意思。朕的确是想见见合庆了,但是想来,他们夫妻二人正是和睦的时候,分开他们,怕是对谁都不好。何况,豫王平旱有功,他理应入宫受赏。”
说完,他拂袖起身,走到高高的大殿门口,望着外面连绵的秋雨将那外头的红柱子打得如同重新漆过。
他沉声悠悠念道:“朔风捲地天雨沙,此图此景复谁家。家藏私印屡易主,嬴得风流后代夸......”
*******
洛阳。
合庆慢慢展开清明上河图,仔细端详,又举起来在烛光下看,见纸张不透光,说明没有夹层,只好又重新放好。
“主子怎么要去西凉那么远的地方呢。”七巧轻轻磨着墨,不解地问道。
合庆将那四幅画一一平铺对接好,撑着桌子垂目道:“因为,这是一幅指向外藩的地图。”
“什么?”七巧大吃一惊,手腕差点没摇进墨里,她凑上去看,“主子,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合庆扫视了一圈那画,低声道:“其实,也是那几日宇文祥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胡乱猜的。”
宇文祥离开的那一个多月里,合庆总是晚上睡不着,索性出来躺在长椅上乘凉,摇着团扇,仰头看那满空星子。没一会儿就闲得无聊,干脆翻出来一本儿星谱,对着上面的画儿,将那一颗颗星辰连起来看着玩儿。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就把那星图和画重叠在一起了。
“毕飞阁、俊昴楼、娄街、壁霜亭………七巧,你看这画上,是不是有这几处地方?”
七巧寻着那画看去,见图中街坊市井,果然有几处暗藏的楼牌名字,于是忙道了声“还真是。”
合庆看向外头的阴雨,缓缓道:“这些亭台楼阁的牌匾上,皆藏了一个星宿的字。轸毕昴娄壁……星图按照四方分成东西南北,对应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刚刚我说的那几颗星,皆是西方白虎星宿。”
七巧听不太懂,还是站在一旁绞尽脑汁地想着。
合庆的食指划过画,继续道:“我当时便想,这画里,也许根本不是画的什么街坊食肆,而是藏着一幅路线图。我曾经参考洛阳景致,画了些飞檐街道,并无头绪。直到我想起来那一篇步天歌,便突发奇想,也许画中能和星宿有什么关联。”
她随手扯过外藩的地图,覆盖在清明上河图上。那地图为极薄的薄莲纸所画,所以能隐隐约约将下面的清明上河图透过来。
七巧举着蜡烛靠前看,合庆指着上面,低声道:“你瞧,将那几个暗含星宿名字的牌匾,按照星图的顺序连线,对照着位于大垠西边的外藩……这不就是一幅路线图么。”
果然,那终点处直至西凉。
七巧激动不已,“主子真是聪慧! 当初皇上将这画交给主子,就必定知道,只有主子才能看透其中的谜团。”
合庆摇摇头,“还不十分确认,所以,我想着亲自去一趟。”
“驸马爷知道这事儿吗?”
合庆轻轻卷起画,叹了口气:“不是我不信任他,只是,这事儿实在是太大,关系到赵家与前朝。我也不好开口讲清楚,他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我的。”
七巧笑着过去帮忙,笑道:“得。奴婢看主子现在一心向着驸马爷那头,可算是转了性儿了。这事呀,驸马爷会理解您的。更何况,他哪次不偏袒您呀,王姑娘那事,主子还记得吧。”
合庆怪嗔她几句,嘴角含着笑意刚要走到软榻那儿,却听见门一开,宇文祥端着一个小碟子来了。
“呀!好大的醋味!” 合庆抬袖掩住鼻子,皱眉看向宇文祥,“你这是做什么。”
宇文祥笑道:“哪有,我刚进屋子就闻见一股子醋味了,怎么说是我的呢。”
说着他将那碟子醋放到外堂,大步走了进来,坐在合庆旁边柔声道:“又闷在屋里,在看画儿?” 他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幅幅卷轴,又转头看向合庆,掐了掐她脸蛋,笑道:“怎么胖了?闷成包子了?”
合庆憋着笑伸拳垂他肩膀,说他真不会说话。不过她也知道,最近自己心情不错,顿顿进得香,也许真是圆润了些。她抬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半倚靠着问道:“是不是很忙?你今天一早就出去,这时候才回来。”
七巧在帘子那忍着笑,分明宇文祥出去与回来的时辰与从前没什么差别,主子却觉得竟是等得时间长了。看来,一个人陷入感情真是与从前不同了。她见他们二人有说有笑,知趣儿地掩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