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1 / 2)
永漏夜长。
最后一滴水滴吧嗒一声落入铜碗中,预示着新的一日终于到来。
又睡不着。合庆一直睁着眼,躺在宇文祥的大床上辗转难寐,索性披了件长衫,走入院中。
天上的荧惑星散发着红光,忽明忽暗,仿佛是一只困兽的眼睛,暗暗蛰伏在黑暗处准备一击制胜。
距离她从河间府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日,按照林奔的信里所写,宇文祥应该是今日就回来了。
月光满庭院。
她心也是满的。
院角的秋千空荡荡的,早春那些迎春花儿也早早地败落了,由着这暑热蒸笼的天气,那剩下的枯枝子也变得耷拉下来。
她想着,如今是桂月了,等到宇文祥回来,要让他在那边种几从木槿,这样到了来年秋天,也不至于看起来破败了。
合庆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等待是这样漫长,虽然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仿佛穿越了春秋岁月,终于来到了现在。
一日日地靠近归来之期,他的样子也在眼前越来越清晰起来。然而不知怎的,又多了一种陌生而紧张的错觉。
“主子,怎么还没睡呢?”
七巧听见屋里头有动静,起身挑开帘子一看,见合庆垂衫立于院中,头上随意挽起个发髻,用一只玉兰簪别着。
自从上次合庆二话不说离开洛阳,七巧就跟着合庆更紧了,生怕在出什么差错。
合庆轻声道:“不是还没睡,是根本没睡。”
七巧走过来扶合庆坐下,合庆说不坐了,又道:“听闻宇文祥那一举措很是管用,解了大半旱情。有了干净的水源,疫情也好了很多,只是为何皇上还未解除封城呢。”
七巧道:“主子,这些事情,咱们操心不到。就算能管些事儿,手还能伸到皇上那儿去么?”
合庆突然想起了邵珩在十日前同她说的话……皇兄忌惮宇文祥已经这般地步,若是自己提醒了宇文祥此事,而他又是个多思深沉的人,必定能马上明白皇上削藩不得的心思,这样一来,不是让忠臣寒心么。
更何况,对于旱灾疫情这事,皇上的无视与朝廷的噤声,已经将他等待的信念慢慢消耗。
宇文祥发走的一封封加急令,全部石沉大海。
而他对圣上的那份赤诚,恐怕也如同被扔进火盆的一封封急函般,一起化作盘旋飞舞的灰烬,随着洛阳的夏末的晚风一齐消散了。
一头是娘家人,一头是宇文祥。
现在对她来说竟然变得难以抉择了。
奉旨出降那天,合庆知道,皇兄不过是将自己当作安抚宇文祥的一个棋子,也顺便是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罢了。当时,自己心不甘,但也算是情愿,就当自己为赵家牺牲了。
可是,她现在却连情也不愿了。
皇上质疑他,多少动了削藩的念头,而自己的身份又变得这样尴尬。
然而,宇文祥知道这些吗?
他若是有一天,明白了这一条争取来的姻缘的红线,不过是请君入瓮的诱饵,那他又会如何。
“主子,你又凝神儿了。” 七巧见合庆发愣,轻轻晃了下她胳膊 ,“自打您从河间府回来,就总是这样发呆。”
合庆回过劲儿来,把手按在七巧的手背上,眼神微微犹豫,道:“七巧,你说…如果有一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但是你家里人并不喜欢他,那你怎么办。”
七巧纳罕了一番,不明白合庆这突入其来的问题,眨了眨眼,“如果他对我很好很好,那为什么家里人还不喜欢他啊?”
“这不应该是好事吗?家人也会欣慰吧?” 七巧又补充道。
合庆弯了弯唇,她竟忘了,皇家的亲情哪里算寻常人家的亲情,不过是皆为权力让步而已。
想着七巧不会明白的,索性将她劝走了,自己又在秋千上坐了一会儿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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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庆浅浅睡了一觉,一睁眼天也才刚亮。她朝门外唤了几声,七巧端着水盆就进来了,见合庆半伏在床上,赶紧开口道:“主子,驸马爷还没到呢。”
合庆无奈笑了笑,“现在你都这么了解我了么。”
七巧放下水盆,打了个温毛巾,一边递过来一边笑道:“这几日来,您一睁眼就问这话。奴婢能不了解吗?”
“我可没有。” 合庆接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知道宇文祥喜欢偶尔捉弄她,她总想着,也许他一早就先回来了,在自己还没醒的时候就藏在哪里,趁她不注意,再突然出现。
一番梳洗后,合庆坐在镜台前,看着七巧为自己打里发髻,听她道:“主子瘦了很多,以前一团儿明月似的……这段日子主子也没有进的也不香,等今儿驸马爷回来,主子也算安心了不是。”
合庆怔道:“你说,我这心里怎么打鼓似的,竟不想见他了。”
七巧笑道:“主子这是近乡情怯吧!”
合庆听她这话有理,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竟也觉得眉间一缕愁云散了,神色也明亮起来。
“殿下!殿下!” 吴管家在门外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