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初明(1 / 2)
庭院深深,花树在春夜里秘密的生长,墨色的枝干曲折蜿蜒出各种姿态,仿佛人影交错,各有心事。
明芝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变得遥远,如今又从崔内监口中提起来,合庆竟觉得有些恍惚
合庆站在院中,垂着长袖蹙眉:“崔内监是否弄错了?”
那崔内监插着袖子福身低声道:“殿下,奴婢亲自手书问的宫中的中贵人,才知道采儿本是□□宫人的老嬷嬷带的新人。不知怎的,明芝姑娘那日将她提调走,又将她安排在了殿下出降的宫人堆儿里。”
合庆听了默然,一言不发。明芝在她印象中是个性子极柔又细心的姑娘,若是她挑选了采儿陪驾出降,怎会不去了解采儿的背景和品行。
“殿下,有句话,奴婢不知该不该说。” 崔内监低声小心问着。
“崔内监请讲。”
“不知殿下可知那明芝姑娘是哪里人?”
合庆疑惑:“内监何出此言?”
崔内监复道:“奴婢记得那采儿是冀州人士,若明芝姑娘也是冀州人士,那不就是巧了?”
合庆听明白了崔内监的猜疑,摇头道:“明芝是江浙那边长大,自小无父无母,并非冀州人士。她自小跟着本宫,这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 她说完这话,心里闪过一丝犹豫。这一刻,她竟觉得也不能完全确定明芝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了。
采儿若是明芝挑来的人,那么采儿的死是否也和明芝有关系呢。
合庆犹记得,那日得知采儿莫名跌下山崖的时候,她潜意识觉得这是一次灭口。
明芝、灭口、死亡。
当把这些血淋淋的词和印象中那个在芳德殿细心侍弄着茉莉花的女子联想到一起的时候,那张笑得温婉的面容竟变得模糊不堪了。
合庆深深闭目,企图消除这种感觉,然而那愈发强烈的预感让她无法不去怀疑这两人之间的联系。倘若明芝是故意安排采儿来到洛阳的,那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她轻轻抬袖,屏退了崔内监,独自一人去了偏殿。
心思烦乱,睡不着觉。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明白后宫嫔妃算计斗争之事皆为常事。她本以为在宫中只要低调些,就可避让开那些纷扰;谁知兜兜转转,她到底还是做了皇上的棋子。后来,当她想渐渐适应这样平静的生活的时候,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似是卷入一场更为复杂的漩涡中,被牵扯到的每个人都变得让她仿佛从未识得。
合庆就着烛光,一点点展开那幅《清明上河图》,手指一点点划过上面的笔触,又再次陷入那团迷雾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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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祥换了一身常服,玉带随意系在腰间,他负手步入院中,却看见偏殿里亮着一盏明灯,将合庆的身影投在黑夜中。
他踌躇片刻,想过去看一看。突然觉得身后有人,于是回头,见是崔内监不动声色地站在身后,他有些意外,道:“原来是崔内监。” 当下他便明白过来,这崔内监身上多少是藏着些武功的,暗暗感叹宫中之人真是卧虎藏龙。
崔内监礼节得当,恭敬道:“驸马爷,殿下在屋中休息,不便打扰。”
“哦,是吗?” 宇文祥侧头看了看那通明的房间,又对崔内监道:“但是公主并未熄灯。”
崔内监镇定自若,“驸马爷,按公主平日的习惯,休寝前总喜独自在屋中赏画,不许旁人打扰。”
宇文祥轻嘲,即便他与她已是夫妻,但终归还是隔了层墙,他并非皇室中人,当然也就是崔内监口中的“旁人”了。就算你是亲封的驸马,公主的夫君,那宫里的事也是和你无关。
“好,本王明白了。”宇文祥倒是爽快,“多谢内监。” 说完,轻轻一笑,独自朝书房走去。
崔内监警惕似的望着宇文祥的背影很久,见他终于进了那房间,才缓缓转过身子,走回树影下默默站着。
房门一开,合庆落落地站在门口,引袖朝外头望去,疑惑道:“是驸马么?”
崔内监拱手道:“回殿下,驸马爷去书房歇息了。”
合庆听了这话,抬眼看去,见果然没有宇文祥的身影,垂首轻轻又掩盖了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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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丈人斗下眠,天渊十黄狗色玄。潢畔咸池三黑星,天关一星车脚边。”
“明芝,你懂得真多。你哪里学来这些的?”
“回主子,奴婢儿时被江畔一算命先生收养过一段日子,一来二去也会一些了。”
“是吗?那你再背来几句听听?”
………
合庆倏地睁眼,她记得那日皇城上空一天星斗,星罗陈列,她与明芝七巧二人偷偷溜上去,仰头看那浩瀚无垠。
后面那几句是什么呢?合庆使劲回想着明芝那时候背的步天歌,却如何都记不起来了。那隐隐约约的声音,竟慢慢融进深沉的夜幕中,远去消散了……
合庆心里头是有些恨明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