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待兰闺(1 / 2)
“青衣女,翟车藏,公主要寻骏马郎……”
合庆出降那日,京城的孩童纷纷挥舞着红绸子,嘴里唱着这首歌谣,拥在街头上,等着看天家嫁女。
十月二十八,先皇第七女合庆帝姬出降,驸马都尉并河南道藩王宇文祥,迎于东华门。御赐骏马二十八,金器玉器共一百八十六件,帛绸八箱等。天家亲送至门下,帝姬泪别,礼毕,遂同驸马都尉赴洛阳封地。
一位公主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就这样被史官提着笔在史册中写下短短几行。而她婚后的喜怒哀乐,幸福与否,从此便无人问津,也无人在意。
洛阳豫王府里,合庆手拧成个拳心,轻轻撑着头在书案上闭目养神,桌上摊着一本《前朝本史》,书页被窗外的风吹开了又躺下。
她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是正值腊月,她芳德殿的水仙花提前开了。风卷残雪,一路吹白了皇城,宫里人人喜气洋洋地挑着竹竿子往檩梁上挂大红宫灯,一排排的赤色延伸到回廊那头,廊底下藏着一对儿人,正是一宫女和一内监,那内监正笑盈盈地往那宫女头上簮一朵儿。
她坐在宫里,任由明芝用胭脂,浮粉,眉粉,金雀簮花与七宝珠铃打扮着自己。她微笑地从镜子里看明芝与七巧互相红着脸调笑嫁人不嫁人的事。
七巧端着茶盘进来,看合庆似是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放下茶杯,刚要退出去,就听见身后座上一动。
“我没睡,醒着呢。” 合庆说完,缓缓睁开眼。
七巧一看,又走回来,笑道:“奴婢以为公主睡着了,又想着午膳刚过那会,您就没休息,拿着个书看,现下肯定是困倦了。” 说完,把托盘放桌子上布弄着茶具。
合庆温和的打量着她,道:“七巧,我发现你心思比以前细多了。”
七巧听了,低头不好意思,道:“以前我不是个机灵人,什么事情都有……”她顿了顿,看了眼合庆的脸色,小声道:“什么事情都有明芝张罗着,我也就全靠她了。”
见合庆的脸色波澜不惊,又道:“咱到了这边,山高水远的,虽然宫里虽然拨过来些人,但我看着都是面生的小宫女,小太监。我想着,靠谁都不如靠咱自己,我想着变聪明些,以后好给公主分忧。”
合庆听完,笑了出来,抬手捏了捏七巧的脸,道:“看来我这出降还不算太坏,至少让我们七巧长大了。”
主仆二人正笑在一起,门外传来了一声:“殿下。”
七巧与合庆对视一眼,回过闷来似的,忙笑道:“准是驸马爷回来了。”
合庆笑了笑没有回答,今早宇文祥留了话,说忙完公务就回来带她们去洛阳街市看看。她见完明芝后,等了一中午,都不见他回来。眼看这日头往西斜了,这才回来,心中觉得耽误了不少可以玩乐的时间,竟有些小小的怨他。
七巧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府里的吴老总管,不由得一怔,回头望了望合庆。
“吴总管?”合庆见来的不是宇文祥本人,心中诧异,起身走过去,问道:“您找我什么事?”
吴总管先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垂下头,才道:“殿下恕罪,刚刚王爷来信儿,说今日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早归,没法陪殿下游赏了。”
合庆站在门口听完,恰好一阵风吹进袖里,吹凉了半截胳膊,她忙理了理袖纱,问道:“无妨。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吴总管抬起头,犹犹豫豫道:“这……王爷他没提。” 见合庆没说什么,又赶紧补充道:“请殿下放心,王爷定是公务缠身,迫不得已才赶不回来的。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哟,难得,他竟然失约了。
合庆心里一嘲,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他。
自从合庆到了豫王府,虽说对宇文祥不咸不淡的,但宇文祥对她基本上是随叫随到,有时候即便来了,也被她自己找了各种理由打发回去了。
现在,她赏了他一个机会,准许他与自己同游,怎奈他竟然又回不来了,还让她白等了小半天。想到昨晚自己早早地让七巧收拾出门的物件,又觉得心里一瞬间失了衡。
她遣吴总管回去,坐到了窗边,七巧端着茶来,道:“主子,驸马爷怕是真的抽不开身。您也别闷气了。”
合庆吹了吹茶杯,眨了几下眼,淡淡道:“我哪有闷气,又不是干等着他。索性他忙他的,我也忙我的,正好我还得研究研究皇兄给的那画。”
静坐了一会儿,合庆回到案前,摊开赵煜给她的《清明上河图》,七巧凑上去看,问道:“主子,这都三个多月了,您总是看这画,又是临摹,又是比对的。就这么喜欢吗?我看着,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啊。”
合庆抽出来一张细软的宣纸将四角压好,拿笔蘸了蘸墨汁,缓缓道:“这清明上河图,是前朝宫廷御用画师的张立颛所做,卷长十五尺,我展开的只是其中一小段,还有四卷在箱子里藏着呢。”
七巧惊叹道:“这人可真有能耐,也够有耐心的!一辈子全放画里了,还做别的事情不?”
合庆看着画,噗嗤笑了出来:“人家是痴画于心,才能画好每一笔,每个细节。”
“我看着也只是些街坊邻里的,你看,这儿还有个泼皮无赖!”七巧伸出食指,悬在画上指给合庆,又道:“我看着挺普通的,为什么不让驸马爷看啊?”
合庆笑容一凝,抬手划过画纸,却不回答了。
临行前,她从皇兄那才得知,这不是一幅简单的画。薄薄的画纸里面,隐藏着一个前朝秘密。谁也不知道,画中藏着什么,没有文字,也没有记载。大垠即位皇帝就这样传了下来,这画也一直放在皇帝书阁的暗格里。
这些她也是从皇帝手里接过这画的时候,听他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