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Y城四月份的天气很不稳定，人们的穿着可以从羽绒服过渡到短袖，仿佛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导致有人说这个城市只有夏冬，没有春秋。

其实纪阮挺喜欢冬天的。那个季节里是干净凛冽的味道，少了蠢蠢欲动、焦躁不安以及大喜大悲，完全地收敛着来积蓄力量，无需言语。

她支着手肘，托着脸看向窗外。三楼，不高不低，可以把下面的操场尽收眼底。他们班的同学在下边上体育课，和31班一起。按老师的话讲这就是普通学生和学霸的集会，毕竟每个学校明里暗里都会有普通班和实验班的区分。而也恰巧是这种区分搞得互相都很看不上。

普通班瞧不上实验班整天上体育课还要拿本书装爱学习，实验班瞧不上普通班整天学习不行就知道瞎搞，所以鲜少看到两个班的人有什么互动，就算有，那可能也是老师强制或者高二调班前关系还行的人凑一堆。

纪阮在窗边看着。她病了，没什么大事，就是前两天发高烧晕倒了，吓得老师不轻，在医院里待了两天，现在手背上还有那几天输液留下的针眼和淤青。

她稍微往窗边移了移，大腿外侧和墙贴着了，凉意透过裤子渗进来，不过没动，只是看着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绿色的人工草坪以及身穿藏青和白色相间校服的同学，醒目的很。400米的操场，纪阮拿眼神过了好几遍。她看见互相爱慕的人走在一起，中间隔着一定缝隙，仿佛这么点距离可以打消别人的怀疑。对他们来说，高中的高压线和青涩的喜欢比起来好像不值一提。都说17岁喜欢的人一辈子只有一个，简单又纯洁，可以细水长流也可以戛然而止。

但纪阮不信这个。她把凳子往里挪了挪，扯了窗帘遮住光，趴在桌子上揉着手背，隐隐作痛。

她在医院待的那两天，除了班主任没人去看她。她爸只在微信上转了账连话都没说，她妈第一天说会来看她，第二天说会来看她，结果她出院了都没见人影。纪阮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打她懂事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过了那个感情依赖父母的年纪，她就再也没期待过父母子女间的温情。

课桌有点硬，她把胳膊换了位置继续趴着。学校的课桌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近闻有种烂木头的味道，有时候还会掉碎屑，里面大概有虫子。

她爸和她妈要离婚了。

晕倒前的那天晚上，她放学回家就看见爸妈左右相对坐在沙发上，面色是以往未见过的沉重。她以为他俩又吵架了，不想插手，径自朝自己卧室走。

“阮阮，来，爸妈跟你商量件事情。”她爸率先张了口。

表面上是商量，实际上是最后的通知。这种事情她都听出经验来了。

她把书包扔在他俩中间，靠了上去，仿佛能获得一点安全感，“怎么？”

两双眼睛都望着她，一时间没人说话，房间里的气氛静的可怕，让人有点想逃。纪阮双手搭在胸前，想知道她的父母背着她又上演了怎样的好戏。

“我和你爸要离婚了。”沙发上的女人四十出头，和她爸一样的年纪，但因为平常瑜伽房健身房去的勤，看着倒是像三十多的人。外人都夸她温柔娴静，知性大方，可纪阮知道吵起架来这些字眼从来都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谩骂、诅咒以及歇斯底里。

纪阮没吭声，她的目光又从坐在她右手边的男人身上划过。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她的父亲实在当得起。成熟男士，也还算成功，放在外面是抢手货。

她想过这么一天，只是他们也真是心急，连等她成年都不肯。不过也是，春宵苦短，各自有了新的奔头，哪里还会管原来是什么，上岸了还回头看海的是傻子。

“所以呢？”这个家有和没有是一个样，纪阮看不到一点希望。

“我和你妈商量了，我们离婚后，这套房子留给你，生活的钱什么的，我和你妈每月给你打一千，学费…学费爸爸出了，你要是万一钱不够了，给爸爸要，但是…”

这些话说得及其顺口，不知道打了多少遍腹稿，纪阮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父母对待女儿的态度不像父母子女，倒像是被无缘无故开了的下属得到上司的补偿，“但是什么？”语文老师讲过，生活也告诉过她，转折后面才是重点，前面的都不重要。

“但是你不能跟我们其中任何一个生活。”她爸妈像串好了台词，你一句我一句，也不带卡壳的，纪阮倚着书包往下滑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