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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功告成，退开至一旁，目光闪动，仿佛注视某件得意的作品。

在她错身这一瞬间，我得以看见镜子里的男孩——他苍白，过于纤细的身板使他看来有几分病态，色泽不纯的黑发过长了，柔软地垂在耳畔，更显得无精打采。浑身唯一的亮点来自于衬衫上那个蝴蝶结，祖母绿的缎带垂在前襟，衬得碎发掩映后的那双绿瞳越发黯淡。

总而言之，挺像只鬼的，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

讲道理，这半年我过得兵荒马乱，鲜少有观察自己的兴致，“一别经年”，竟差点没认出自己。

“对对，就是这个眼神，别动，保持住！”

李子甜端着相机四处找角度，只露出一对上扬的薄唇，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兴奋个什么劲。我不喜欢被镜头瞄准的感觉，像对上枪口，特别别扭，只得侧脸躲过。

“啊，完美！”

快门声接连响过，她捧着相机检查成果，神采飞扬地说：“后期都不用，可以直接给北屿做素材了。哎，你成天野在外面，怎么也不见黑呢？”

我将领绳拽松了些，衣料过于舒适的触感反而成了枷锁，我束手束脚，不敢妄动，唯恐弄坏了这身体面的行头。

“别拍了，到底走不走？”

“走走走，说走咱就走。”

“……”

华灯初上，她在礼裙外披了一件精心搭配的轻薄外衣，不拿手包的那只手牵住我，细高跟触地的声音清脆而稳健，在燥热的晚风中，引我步入那片灯红酒绿的夜色。

我本能地挺直腰背，却更像狐假虎威下的虚张声势，僵硬得宛如生平第一次直立行走。

“抬起头。”

她耳坠晃动，灯下折射惊心动魄的光泽。“知道吗，今天你得把自己当王子。”

她在大楼前站定，向工作人员出示证件，以媒体人的身份得到两个临时安排的座位。我等得无聊，也不想介入她们的对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方——那是一张熟悉的海报，巨幕霸占了半座高楼，居高临下地俯瞰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但我一时记不起我还曾在哪里感受过。

“欢迎来到DC。”妆容精致的小姐姐将座位牌递给李子甜，又垂眸看我：“抱歉，新增的座位只能加在后排。”

我总感觉无形中又被黑了一波身高。

大概是走秀快要开始了，因为当进入大堂里面，佩戴DC工作牌的男女老少全都忙成了陀螺，步子极快，和我们擦身而过时卷起的气流甚至掀起李子甜的裙角。

缺了引路人，几乎是必然的，我们在这宫殿似的地方迷路了。

李子甜正在和DC的前台通话求助，见我松开她的手，往走廊深处走，连忙飞来好几把眼刀：“别瞎跑！”

“那儿好像有人。”我指了指尽头处，一扇开了一线的门里面，除了泄出的光以外，隐约还传来零碎的脚步声。

我在门前站定，不由自主清了清嗓子，抬手正要敲门：“你好，请问……”

门却先于我的动作，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昏暗的回廊顿时被照亮，而鹅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一个很高的男人。他前行的动作大概被我的出现所打断，微抬的脚落下，因为前路受阻而不得不停在原地，深色的影子倾斜而下，将我整个人严丝合缝地罩住，送来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猜是木香调。

入目的首先是一双纤尘不染的皮鞋，再往上些，烟灰的西裤直而挺，一双腿修竹似的，使我在这间隙想起一个老梗——老师问小明：你有什么特长？

小明答：腿特长。

我严重怀疑眼前这人就是小明本明。

那种令人局促的压迫感又出现了，上一次体会还是施放于那个仅一面之缘的苍白男孩，先于他那令人难忘的深邃面貌，我优先想起的却是他的声音。

犹如千尺寒潭中浸泡的岩石，不带感情，质感冷而硬。

眼前的人鞋跟轻轻点地，在我试探着上移的视线与他相接之前轻轻开了口，散漫地，轻佻地。

“哟，殿下。”

就是这个声音——

我猛地抬起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