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2)
第二十四章 长夜梦醒
纪晓芙只觉得自己似乎被困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完全黑暗,没有方向。耳里一直能听到声音,身体却完全无法掌控。
她听见杨逍抱着女儿撕心裂肺般的呜咽,她多想站起来抱住他们啊,但是她却做不到,她一度以为自己死了但死了的人为什么能一直听到声音呢?
这奇怪的状态,或许是因为她吃了那些蘑菇?掉落山崖,她万幸砸在一个横生的树说,减弱了冲击力,落地时候又是落在了崖底根的小泥潭,不过剧烈的冲击还是使她摔断了两腿,当时只觉得疼痛男人,她又痛又怕、又渴又饿,流血也使得她无比的虚弱,她勉强给自己把腿骨扶正绑好,坐着找了一圈,什么能吃的都没有,用手随便在泥潭划拉两下,发现一种红色的蘑菇样的植物,都知道鲜艳的蘑菇大多数有毒,可是她实在是太需要吃东西了,也不管上面还有泥浆,就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了,出乎意料的,这蘑菇味道极为甜美,像是水果一样,她又在泥潭里摸索了好一会儿,竟然找到好几个,吃了个半饱。
谁知道这蘑菇刚开始吃没什么问题,也不知道是吃的多了还是怎么的,她忽然肚子里像是火烧一样,痛得她几欲昏倒,后来……她似乎是真的昏倒了,再醒来,她能听见师傅和蔺师妹在说话,让蔺师妹好好照顾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所以她是死了还在自己的身体里么?她不明白。她忽醒忽睡,有时候感到极度痛楚,有时候又平静下来,师傅去世,她听见师姐妹们都在哭,她仍旧困在自己的黑暗中,后来听说回到了峨嵋山,自此,每日她都能听见师姐妹们做早课晚课的诵经声,她独自于黑暗中,有时候感觉自己要发疯了,有时候极致的痛楚也让她想着不如快点死掉吧。慢慢的,她尝试默诵经文,直到有一天,正剧痛难忍之际,她默诵起明玉心经,这痛楚立即减轻了,她忽然感受到了长久以来毫无知觉的身体,一种不明的热流,顺着心经所指示的路径游动,自此她便经常默诵明玉心经,直到有一天,这热流像汇聚的火焰聚集在丹田处,似乎要爆炸了一般,纪晓芙不知道是应该压抑要爆炸的力量,还是应该用这力量冲破困着她的黑暗壁垒,但她不想永远被困于黑暗里,她还有没有好好看过的女儿,还有一个为她哭泣的丈夫,她用尽全部力量,凝聚——冲击!这样反复了不知几千几万次,一种比七彩还要绚烂的暖光冲进她的视野,耳听着的是熟悉的早课诵经声,纪晓芙缓缓睁开眼睛。
昆仑山坐忘峰
范遥日常的跑来坐忘峰,进了院子一看,杨逍和杨不悔面对面的蹲在院子里,范遥奇怪的问,“你们在干什么?”
杨不悔奶声奶气的说:“我和爹爹在玩儿蹲蹲,二叔也来玩儿!”
“……”蹲蹲有什么好玩儿的?范遥摆手,“不了,不悔和爹爹玩儿吧,二叔坐着等你们玩儿完。”
杨不悔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杨逍,“不悔蹲不住了,爹爹还能蹲住么?”
杨逍笑,“那爹爹和不悔数一二三一起站起来,算我们平手好不好?”
“好。”
“一、二、三!”
“哎呀!”杨不悔弓着腰。
“腿麻了吧?哈哈”杨逍伸手把她抱起来,“来,爹给乖女儿揉揉。”他抱着女儿坐下,范遥给杨不悔的小杯子里倒上温水。
杨逍喂闺女喝了水,一边跟范遥说话,一边给闺女揉腿,没一会儿,范遥对杨逍使眼色,杨逍低头一看,不悔靠在他怀里已经快睡着了,两只手抓着他的一缕头发,像是什么极为喜爱的稀罕物件一样,爱不释手的来回摸着。杨逍把女儿搂紧些,让她在他怀里躺下。
范遥音量降得更低,“青州那里督战的彭和尚,徐州的说不得、周颠,白眉鹰王,昨天都回来总坛了,各种战事汇报,教务纠纷,要钱要人……”
杨逍忽然冲范遥使了个眼色,范遥回头,看见韦一笑一身青袍,愁眉苦脸的走进来。
也不用人招呼就自己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脑壳疼啊,杨左使,求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趟光明顶。”
杨逍一笑,“谈什么求,蝠王既是代教主,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杨逍自然不会不从。只是我现在总理着天地风雷的总坛护卫事务,又已经兼管教中四洲的店铺经营,本身又不能离开坐忘峰,我也是无计可施啊!”
韦一笑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坐忘峰每天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带你女儿玩儿,你女儿吃奶,你抓了几百只羊选最好看的做奶妈;你女儿吃鸡蛋,你弄个院子养鸡,吃最新鲜的蛋;你女儿读书,你搞了个八进的大院子,还有一群孩子们自愿跑去陪读,你自己摸着良心,你是怎么机关算尽的让孩子们喜欢你的!还有,你看看你坐忘峰旁边那座平顶山,哪家为了女儿看风景就把一座山的山顶给削平了的?你们老杨家惯孩子还有没有底限!”
韦一笑每说一条,杨逍就点一下头,韦一笑气愤的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喝干,“你就用你带女儿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时间来光明顶处理一下教务不行么?”
“实在是……难以从命。”杨逍拱手,“好好照顾女儿、每天都让她开开心心的才是我最重要的事务。”
韦一笑几乎要气哭了,还要说什么,门外李群进来汇报,“公子!”
杨逍见他竟然罕见的似乎有些惊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奇怪的问:“什么事情?”
“禀公子,一个月前,昆仑和崆峒到峨嵋派,以擂台挑战为由,图谋倚天剑……”
“峨嵋人才凋零到一个破铜烂铁都守不住么?”
“后来,峨嵋派的掌门出手,一个人把两派打了个落花流水,掩面而去。”
范遥惊讶,“哇,还挺厉害的!现在是谁做了峨嵋的掌门人?”
李群看着杨逍,“只听说掌门是灭绝师太的亲传弟子,姓纪……”
杨逍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杨逍猛地站起身,两手紧紧握成拳,“你、确定么……”他不敢想,他怕是误会,会带给他更大的失望和痛苦,五年来他一直在找她的尸体,那日带着不悔下山后,他又带人去了好多次,还给当地村民留下了高额悬赏,可是一直毫无消息,难道、难道她真的没死?
“确认掌门是姓纪,听说的灭绝师太的弟子,但我们成都分舵没人认识……她。” 李群不敢说那个名字,“所以不能肯定是不是。”
杨逍的手抖的越发剧烈,他不得不扶着桌子,众人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脆弱的像是个孩子一样,似乎马上就要嚎啕大哭出来,却被他死死的忍住。
“哥哥……”范遥的声音轻柔的像在跟杨不悔说话,“你先别着急,我们马上派人去打探清楚,好不好?”
杨逍看像范遥的眼神带着一丝空茫,风拂过他的面容,漆黑的瞳孔里透出哀伤,他抬手挡住双眼,跌坐石凳上,“她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我?”
晓芙,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天夜里,杨逍照常起身去看一看女儿睡得踏实不,有没有踢被子,刚到杨不悔房门口,他猛的回头,对着拐角暗处大喝一声,“谁?滚出来!”说着手上弹指神通射出,劈空掌紧随其后。
竟然有个这样的高手半夜躲在不悔门外,要不是刚才不知为何他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怕自己都未必能发现他,因此杨逍出手毫不留情。
暗处这人跃起躲过他的攻击,轻飘飘的落在院中间,一身浅杏色衣裙繁花般落下,杨逍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僵硬的看着这人,是做梦么?五年多,他从没这么清晰的梦见过她,所以她是真的没有死是么,纪掌门?目光近似贪婪的看着眼前人,一千八百八十五天未见,她不仅一点没老,反倒更漂亮了,看起来还是十七、八的样子。
杨逍站好,有些慌乱、他似乎想起自己只是在中衣外面披了一件长袍,忙侧过身去抖着手去系衣襟,眼睛看着被月亮映成银霜的地面。她来了,她来干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变了,如果是从前,他大概会冲过去抱着她吧,哪怕那时候她总是推拒着不要。
纪晓芙站在那里,看着心里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神情既恍惚又茫然,他为什么还没有走过来呢?分开了这么久,他难道不想她么……
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的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也许……她只是来看看女儿。杨逍不想问,因为他很怕如果纪晓芙真的五年来都在整顿峨嵋派,争做掌门人,那他已经满是伤痕的心,从今后该何处安放呢?
杨逍不说话,纪晓芙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莽撞了,分开了这么久,她都没有打听一下他是不是已经又成家娶亲,就被如潮的思念牵着这么冒然的闯到了坐忘峰,如果他已经成亲,她又如何退回去呢?站在这里,她忐忑难安。
“你……”终于杨逍还是先开口了,“还、好么?”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们的女儿不悔,“晓芙……”
纪晓芙的心瞬间凉了一半,这么牵强的问候,熟悉又陌生,所以……他其实并不想见到她对么?纪晓芙不得不转过身,因他人在那里,用他低沉清亮的嗓音叫着她的名字,她几乎想立刻扑进他怀里……锥心的刺痛让她眼眶瞬间泛红,她慌乱的伸手捂住嘴边就要溢出的呜咽。
杨逍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为什么他只说了一句话,她却仿佛心都碎了的样子,“你怎么了?”
纪晓芙用力摇头,泪水滑出眼眶。
杨逍整个心都乱了,“所以……你五年来一直都在峨嵋……是么?”
纪晓芙只觉得难以抵挡的悲伤几乎揉断了她下心肠,她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杨逍……”
杨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泛红的眼眶盈着水光。
纪晓芙听到男人一声近似哽咽的、痛不欲生的问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