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上)(1 / 2)
那两张薄薄信纸还在清河公主的裙子上打滚儿,秦凰原本就使得甚少的脑筋难得大动干戈一回,几乎可以称得上殚精竭虑了,这让她不得不回忆起当初被捆在柴房里,被迫听的那些墙角。实际那些人虽然以为她是小偷儿,却也没有下狠手,防备心也低。那些柴米油盐的事儿,秦凰还听着怪新鲜,若说这群人绞尽脑汁要去造什么反,取什么不义之财中饱私囊,她还真是不大相信。
毕竟她也是亲眼见了那何家的园子如何荒凉,换做哪一户官商,恐怕在京城撑门面的宅子都不会这么丢人。
话是如此,可这偷渡进来的薄信纸,当真能救人性命吗?父皇真的听得进去自己的一面之词吗?
秦凰抱着脑袋思忖良久,仍是没有善法,于是她把玉佩丢进妆奁里,揣着这几张小纸抬腿去了泰华殿。
“八哥!八哥!”秦凰倒是不常来秦则铭这里,但她跟谁都格外自来熟,于是把这永泰殿也当做自家,不等通传便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这厢秦则铭正与一人议事,吩咐了不许打扰。可这位被皇帝捧在心尖上的清河公主,永泰殿的奴才一个也不敢拦,任由她径自穿过主殿,向着书房的方向奔过去。
秦则铭远远听见一片闹哄哄的动静,皱眉。他下首坐着那人正要起身,秦则铭一手虚按,示意他稍安勿躁。
而后秦凰便大大咧咧闯了进来。
这下倒轮到秦则铭惊讶了:“小十二?今天怎么有空到八哥这里来玩儿?这可不巧,八哥现在有些要紧事……”
“难道凰儿的事就不是要紧事儿了?”秦凰嘟起嘴巴,扫了一眼下首那人,那人战战兢兢起身行礼,口称“微臣见过清河长公主”。
秦则铭无奈:“那凰儿跟我说说,是哪一桩要紧事?”
秦凰见有外人,不好言明,只好含含糊糊说:“总之是大事儿,前朝大事儿!八哥你要不要听我讲了!”
秦则铭无奈笑笑,倒是不见慌乱,哄她:“凰儿,前朝的事儿哪里是你能管的?父皇最忌讳后宫干政,尤其是女孩子家……”
秦凰乍一听她八哥又要天地君亲师,女子贤德淑惠那一套,头都摇成了拨浪鼓:“可不是和我没关系,是何家的事!”
听到“何家”二字,秦则铭脸色登时一变,殊不知方才与他秘密议事那人正是大理寺的人,连忙与那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再转向秦凰的时候,阴晴不定道:“凰儿,你是说何家盐庄……”
“可不是吗?”秦凰连忙点头,却不肯再透露什么,摆足公主架子向身后那人一抬下巴,娇蛮道,“本宫要与八哥议事了,闲杂人等烦请远离。”
那人怯怯看了八皇子一眼,秦则铭无声给了一个眼色,便告罪消失了。
秦则铭见四下无人,便继续屏退侍者,亲自给这位开口便石破天惊的好妹妹斟了杯茶:“凰儿,你想和八哥说什么?”
秦凰拿碧螺春续了命,这才把那两页薄信纸拿出来放在秦则铭眼前:“今早小桑子从内务府被唐乔吟叫走,那厮还我的玉佩里夹着这两张纸,一张上头写了大楚好些郡镇的名字,后面还跟着很多数字,另一张则是叫我暂且抛去前嫌,将纸条带给你。”
说完这话,秦凰把信纸再往秦则铭眼前推了推,试探着说:“这信纸大约是那位传说中破了奇案的新科状元郎给我的,我想,许是他在查案当中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无论如何,我也阴差阳错上何家走了一遭,总觉得他们……他们要是都被处斩了,也太可怜了。”
秦则铭皱眉,打开了那张交给自己的信,一目十行阅毕,脸色却比秦凰一语道破何家之时更加难看了。
秦凰倒没留意秦则铭的神情,自顾自说:“你看,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再说,再说……也是我非要钻狗洞才被当成了小偷,大不了打几板子让我出出气就好了嘛,哪里到了杀头的地步!”
秦则铭的手指不由自主将那信拢起来,听罢秦凰几可算得上天真的想法,摇了摇头:“凰儿……八哥掏心和你说一句……父皇他要处置何家盐庄,不全是因着他们绑了你,知道吗?”
秦凰大眼睛眨了眨,吞吞吐吐说:“……知,知道呀,还因为何家欺君之罪,还有恭平王叔,王叔该不会也要被杀头吧!”
秦则铭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忍,但见秦凰那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又经不住纠缠:“王叔是父皇的亲弟弟,父皇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杀他的,所以何家是给王叔做了替罪羊,父皇非杀他们不可。”
秦凰十二分不解道:“如果只是因为他们欺瞒了父皇,父皇特别特别生气,那也不至于把何家的人都……都……都杀了呀。何况,谁知道是不是父皇自己也有错呢?”
秦则铭几乎被她的大逆不道给吓软了腿,就差一把捂上她的嘴再喊一句小祖宗,他一遍点数着秦凰的脑袋一边四下又看了一圈,确认无碍,这才稍稍松一口气:“我的小祖宗!我看真是父皇把你宠坏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了!那群匹夫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还为他们说话?”
秦凰梗着脖子噘嘴:“别的我是看不懂呀,可是何家在京城那座宅子外强中干,什么值钱东西都没有,这我还是看得见的。再者,我被绑在柴房里,听见他们都是陇西口音,前几年陇西一直有灾情,母后带着我一起去祈福了的,可明明已经不再祈福了,他们这些陇西来的人却仍然在聊陇西的困苦,男人娶媳妇一条被子就能提亲,女孩子搞不好还要被卖进勾栏里!八哥……你说会不会是陇西那边的灾情根本没有得到……”
“好了!”秦则铭难得抬出些兄长威严去吓唬秦凰,果然秦凰虽然不服,却也没再继续“危言耸听”下去。
秦则铭见好就收,哄她:“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想来这位……大理寺主簿是查到了什么,希望能让我去和父皇求情。这样,我回再和那位状元郎见一面,了解一下前因后果,如有属实,我一定不会去面见父皇的。”
秦凰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卖弄”她那点儿奇思妙想,连忙捡了块碧玉芙蓉糕走:“那就好啦!我走啦!八哥,不是我说……你这儿的碧螺春有股子霉味儿,下回再招待客人可不能拿出来了。”
秦则铭亲自送她出了宫,又叫小厨房多给包了几块芙蓉糕,待他再回书房,看着摊在掌心那张,被他的薄汗浸透的信纸,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了胸口上。
……
在那之后,秦凰觉得任务完成的十分圆满,万事都有八哥仰仗,也不费神再去多做打听,只是一味数着日子等三哥哥五哥哥从边疆凯旋。
时值午时,四方安和,太阳正从窗柩碎进栖梧宫的缝隙,合成一束不刺眼的浅光,漏作一地斑驳。秦凰脑袋爆炸,趴在一张红木台子上玩皮影戏,一地宫纱苏绣泛着金绣线的光,自打她被关了禁闭,每天的日子除了睡觉就是对着那点“家国大事”斗鸡,只有这几个小纸人陪着她造造势,宫匠做的几个人形皮影被玩得多了,略微泛起卷边来,这小姑娘正忙着捏造一出幼稚却深情的爱恨情仇。
“殿下——殿下——!”
手里那场跌宕起伏的故事还差个结尾,就有个影子没眼色地冲进来打岔了,绿萝左脚绊右脚,扑通一声,跪得急切又结实,“公主!回来了,回来了!”
秦凰被她那枉曲直凑的模样逗得谢去了原想发作的火,晃悠着小纸人儿,“伤才好了能蹦能跳的。谁回来了能让你这么着急,我还当是有人追杀你,追杀到栖梧宫来了呢。”
绿萝上气不接下气地喜笑颜开,“是三……三殿下,三殿下回来了!”
“什么!不是说还要半个月,今日就回来了?”秦凰眼睛一亮,转眼就把那盐庄姓何还是姓杜一把就丢,“五哥哥呢,他们都回来了,一起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