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盐庄(1 / 2)
其实这场英雄救美……也算不上,这场偶遇,委实是一桩不巧。虽着晴阳,可兰陵城的北风仍然肃杀。这位占人便宜十分顺手的少爷遭人嫌弃,被撵下了马车。他那身隐绣云缎的合光料子又沾不得淤水,这才只得云尊降贵窝在犄角旮旯的茶楼里神游,捡了个干净坐头听风月。
风月没听到,遭“宝钏”姑娘哭得头痛,可他侧了侧身,却看到有位俊秀的“小公子”,前脚刚答应他家小奴才乖乖听戏,后脚便买一赠一地送了他一出好戏。
那位“小公子”是谁别人不知道,他却十分眼熟清楚,十回里或许有八回,他入宫匆匆走过栖梧宫的后花园,那里头总能传出小姑娘银铃似的笑声,她总是蹦蹦跳跳的,拽着一只总飞不起来的风筝,头上的簪子叮叮当当地敲在一块儿。可他想多几眼,便被自家爹一边阿弥陀佛一边拱走,说什么,落下个大不敬来自己担待不起。
唇红齿白小娘子和风流狐面小公子的故事可讨喜,连台词都和画本相差无几,可见这位公主殿下的启蒙先生是个妙人。戏正逢暧暧眼波衔赧情,才子佳人暗潮汹涌,可当事人话还没说全,便有几个彪形大汉跺着台阶来砸场,这小白脸也是忒倒霉了。冯折咬着牙,憋笑憋的,可即便那小姑娘伶牙俐齿,也仍然有所不及,闭上了眼睛等着挨打,闲人少爷这才明白她当真胆大包天,连一个影卫都没带在身边。
英雄救美的桥段他是不爱看的,可如今他只好叹了一句“命途多舛”,取下腰侧的青玉长笛,在那为首者尚未吐更多大逆不道要掉脑袋的鄙言之前,救一救这位大哥。
“这是我家娘子,一个没看住又出来胡闹,方才是与姑娘玩笑呢!我代我家娘子跟您赔不是,可不值得兄台动气啊!”他一手护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手执笛拦住那个怒气冲冲的人,堆上一脸软蛋少爷的笑。
“什么玩意,你说是就是?!”大汉从头到脚琢磨了一通秦凰,确实看出几分小姑娘的意思,可却仍然不依不饶,嗓门又提一个档次,“你们别是一伙的招摇撞骗来的?”
秦凰往后缩了缩,见救命恩人半眼也不看自己,只是盯着那黑脸汉子,有些纳闷儿,“兄台您眼睛不好使,可别污了您夫人耳朵,尊夫人若不是瞧出我家娘子是女子,又为何不喊非礼?谁愿意清白叫人坏了名声。”
笑罢转而面向那“小公子”,眼睛里全是尖利的爪子,唯恐天下不乱般挨近她的肩膀,“夫人您说,是也不是?”
秦凰不知道这是哪位,只觉得这人衣服好贵,诚然也是个有钱的主儿。可兰陵的皇亲贵胄多得很,那些脸她一个也记不住,只知道硬碰硬不成对手,便也来不及讨论这人究竟是何身份,没有拆穿,而这一转又开起小差,觉得她堂堂一国公主,莫名其妙成了什么“夫人”,即便对方生一张美如冠玉的脸也……
她杏仁似的大眼睛转了转,心想,其实倒也不亏。
于是她脸上烫了烫,结结巴巴地陪他演戏,“可……可不是,谁让你不给我买糖葫芦吃,你就会惹我生气,不然我何必这样离家出走呢!”
这位闲人少爷心想我们小殿下大致甚少出门,连借口都找的像懵懂幼童,不禁莞尔,他的青玉长笛打了个弯儿状若亲密的点点她额头,语气温软宠溺,“不过是糖葫芦,为夫念你吃多了要牙疼,这才嘱咐了少吃,何至于此。既然娘子喜欢,几个糖葫芦有什么了不得,我现在带夫人挨街去买,莫恼。”
秦凰的脸一下子红成了虾子,这不成方圆的诳话被他那么数捻地一带,登时成了她这小娘子苦恼胡闹的三分宠溺来,她心里错乱无章,但脸上假装乖顺而温吞的笑脸,又挨他近了些。
“那……好吧,那我就原谅你了。”
平白占人家便宜,可他偏偏生不出半分内疚,弯眸愈发明润起来,许是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叫读书人非礼勿视,叫糙爷们儿瞧了闹心。几个拦路找茬的又见这二位一身衣裳像是富家子弟,总算计较起后果,若是沾惹不起,也只好见了台阶就下,念了句“赶快滚”,便扭头再没动静。
那人听罢,只觉正中下怀,提起钱囊,带着小殿下忙不迭地“滚”了。
秦凰的脑袋,用她夫子的话说和皇宫里养的小猫别无一二,自然是没那么好使,如今更囫囵成了一团,被拉出茶香暧暖的清风茶楼时也没有反应,直到忽觉身侧的人影稍稍整饬衣襟,终于把那点暧昧收了起来,灌了冷风让她醒了来。
她如今没了后顾之忧,这才清一清嗓子,原本是想道谢的,可她扫过少年那双促狭的眼睛,突然又生了一肚子被占便宜的气,摆出她挑起眉眼正色的模样来,音色都高出三分,“大胆!你可知本宫……本小姐是谁,男女授受不亲!”
那人的目光慢吞吞的擦过她飞抹红霞的双颊,明明佳公子的不二行头,却生生动了妩媚的俏骨,于是继续演戏,“在下怎敢,实在是情势所迫,并非有意轻薄小姐,却不知小姐是哪家千金?”
秦凰忖思了一时半刻,朝万臣朝拜的场景里随意一择,捏出个小姐身份来套上身,“我乃当今右相之女冯什么……冯芸清!你这登徒子,如今本小姐被你占了便宜,竟还毫无自知?”
……
那人却仍然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佯作惶恐,似是极力遏制住的上扬唇角,目色清明,仿佛没有一丝歹意,“原是相府小姐,是在下唐突了。既然是相爷千金,在下便不好放小姐一人上街了,兰陵城治安虽好,可保不齐还会遇见方才那等情况。相府在城东,不如某送小姐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