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2（2 / 2）

薄天枢赶紧抽出两张纸过去给他擦，薄市长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特别恼怒，跟自身怄气一样，抢过薄天枢手里的纸巾随便擦了擦，然后极力控制自己把那杯茶喝了下去。

他不敢让薄天枢开灯，生怕自己这副模样吓坏了儿子，只有黑暗能掩饰住他日渐狰狞的面孔，从小到大，他一直是儿子心目中的榜样，每逢老师问小朋友们最崇拜的人是谁，别的孩子都说一些娱乐明星或者历史伟人，只有薄天枢说最崇敬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爸，外面那些传闻……”薄天枢望着老态渐显的薄市长，挣扎许久才问道，“是真的吗？”

薄市长慈爱的看着儿子：“哪些传闻？”

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一系列罪名挂在嘴边，薄天枢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口。

薄市长看出了儿子内心的纠结，主动开口道：“天枢，这世上没有人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做个坏人，如果现实允许谁不想做个好人，名流千古为后人所称颂，可这五花八门的世界多的是身不由己命运弄人。”

薄市长从沙发上起来，轻轻走到窗前，拉开紧紧闭合的窗帘，仿佛想通了什么，不再惧怕外界光线的入侵。

他的声音含了一抹怅然：“说我找借口也好，说我狡辩也罢，我曾经真的很想成为一个为人民造福的好官，很想很想……”

“年轻那会儿我凭借刻苦努力考进了理想的机关单位，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乡亲们为我大摆筵席庆祝了三天三夜，还在村口放鞭炮欢送我，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等日后混出了名堂一定要造福于民，改善全国这些善良淳朴的乡民们的生活，让他们彻底富裕起来，不再缺衣少食，这是我一生所愿。”

说到这里他微微哽咽，竟然掩面而泣起来，一个身居高位风光无限多年的中年人竟然哭的像个小孩子。

“爸，您别这样……”薄天枢赶紧跑过去安慰父亲。

薄市长慢慢恢复过来，眼睛周围以及被泪水打湿的皮肤都有点紧绷绷的，因此他的表情更加僵硬，不知想起了什么，僵硬中还透着一丝恨意。

“进入单位后我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那时候我每天跟在领导后面鞍前马后，奔赴各种各样的饭局替领导挡酒，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但我却感到很空虚，因为这种生活离我的初衷越来越远，但是我心中那个宏伟的目标支撑着我，让我一直坚持下去，我想着等我达到了他们那个位置，一定要为祖国为人民做些实事，奉献出我的所有，愿为祖国人民的伟大事业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爸，这些不是您的错，您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薄天枢实在见不得他心目中那个伟大的父亲形象就此坍塌。

薄市长唇边溢出苦笑：“可惜记忆中那个满腔热血打算一展拳脚的自己某一天被我弄丢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望向城市的西北方，那是生他养他的故乡的方向，薄市长眼睛像被什么灼伤了一样，忽然慌里慌张收回来，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了骨头一样，软软瘫在地上，双手掩面，破碎的声音从指缝中流出：“我辜负了乡亲们的期待，也背弃了自己曾经的诺言，我终究犯了错。”

薄天枢陪着父亲待了一夜，这一夜两人谁也没睡，父子二人就倚在窗前，从薄天枢出生聊到他成年，直至月落日升。

东方地平线洒下第一缕阳光的时候，薄市长从地上站起来，他伸手接住那缕阳光，任凭它穿过手掌，刺入自己的虹膜深处。

“天枢，去英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你收拾一下，马上启程吧。”薄市长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书房。

薄天枢追出去，看见穿戴整齐的父亲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背影依然那么巍峨挺拔，他到门口深呼吸一口气，而后毅然决然推开了大门，拥抱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