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之地(1 / 1)
临渊台,乃是诛仙戮神之地,天界神仙,若非犯下滔天过错被判灰飞烟灭之刑,通常无人敢靠近此地半步。
此时,润玉立在临渊台边沿,平静地注视着炼狱般深不见底的幽黑,闪电伴着雷鸣呼啸着,一团团翻涌的黑云携着毁天灭地之势,似能顷刻间将世间万物生灵冰消瓦解,润玉目光中有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淡然,他摘下几根墨色发丝投下,看着那黑云陡然增大,发丝立时被吞噬个彻底。云头伴着冷冽的罡风直冲云霄,那风似细薄的刀片,剐的润玉脸颊生疼。
今日,他身着月白长衫,广袖薄纱随风飘摇,不同于往日的通身素白,月白外衫上精细立体地绣有龙形纹路,那纹路自领口处往四下延伸,似是龙鳞闪着银色微光,记忆中,他很少穿这件衣衫,平日里小心谨慎惯了,只想将自己蜷缩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这不算耀眼的花纹总让他心生不安,生怕一个不留意被谁寻个错处又是一番痛入骨髓的处罚。
便最后放纵一次吧,即便是满身狼藉,即便是脏污丑陋,可……谁不想体面点离开呢!
他甚至将长发束起,发根处戴着用以固发的发扣,那发扣以镏金作边,镶嵌一块触手生温且泛着幽幽碧光的古玉,旭凤赠予他时,他虽从未戴过,心中却是欢喜的,今日将这发扣取出陪着他,便当作是旭凤来送他一般,倒也算圆满了!
他轻轻卸下腕上的人鱼泪,那珠串他自出生起便戴着,里面多少留有一些他的气息,而牵珠之物却是旭凤赠予他的红线,忆起那日旭凤所言,润玉面露薄笑,最后一次摩挲那珠串,这是他唯一能留给旭凤之物……
还有寰谛凤翎……自旭凤为他戴上这寰谛凤翎,便从未离身,或化作木簪插与发间,或藏于颔下内丹之处……他微凉的手指顺着墨色长发将插入发扣的木簪取下,撤下障眼幻术,一片流光溢彩瞬间点亮了这毫无生机的临渊台。润玉修长的指尖轻抚翎羽,合上眼眸,一滴水泽自眼尾滑落,旭凤,水火不相容,这浩瀚苍穹终是没有办法既容得下火又容得下水,你与我到底还是情深缘浅……
我便是那阻你翱翔九天之人!
放下人鱼泪和寰谛凤翎,润玉睁开眸子,目光悲凉又坚韧,我这条路已走到尽头,回头看,这一生,从来身不由已,求而不得,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那不幸中,若有来世,我愿做那碧水中悠然浅游的鲤鱼,龙的命运,我真的承担不起!
那台下白骨累累,其中隐匿着多少冤屈与不甘,黑云伴着闪电狂妄的叫嚣着,像是饥饿了太久的凶兽,掩盖了所有伪善与罪孽,逼着人们以生命去喂饱他们的欲望,没有人会在乎那个人是善是恶,只知道这里才是他应有的归宿,来吧,下来吧,我等着你……
临渊台前,白衣仙人,不染纤尘,广袖飘曳。
毫不犹豫的,他纵身一跃,宛若飘落的枯叶落下,那黑云所圈漩涡兴奋地张开大口,贪婪的吞噬着这未沾染半丝恶念的纯善之魂。
疼,比剜角剐鳞还疼上千百倍,尖锐的罡风撕裂着润玉的每一块皮肉,白衣顷刻间被染上鲜红,闪电轰雷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劈向他瘦弱的身躯,黑云撕咬着他的灵魂,疼痛是那样清晰,神识却渐渐模糊了。
润玉想,这不堪的一生要结束了,如此疼痛是不是就能够洗净身体的污秽?他睁开琥珀色的双眼,里面潋滟着皓月星光,可那样光彩的眸子却视物不清了,五感渐失,身体抽搐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碎了。
突的,周遭的一切静了下来,身体上的疼痛消失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着那即将消散之人,润玉只觉眼前一片灿烂夺目的金光,竟是寰谛凤翎,他分明已经将它取下,为何竟会……
润玉本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痛了,可他心下之痛更甚身体之痛,他感受到那双羽翼剧烈的颤动,这足以屠戮上神之力又怎会是小小羽翼可以为他遮挡的!它虽只是凤凰尾羽,却与主人心意相通,这是主人拼命也要护下之人,所以它仍执拗的坚持着,它笨拙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它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它的主人!
“润玉!”昏迷在塌上的人猛地坐起,旭凤感应到寰谛凤翎急切地在向他求救,润玉出事了!
旭凤心头大恸,再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化作火凤一飞冲天……
“砰……”是凤翎再承受不住碎裂的声音!
没了凤翎的保护,润玉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恍惚间,他仿佛听到旭凤在叫他……
旭凤……对不起……最终还是我弃了你……
旭凤……对不起……好好地活下去……
一时间,荧蓝色的光点在罡风劲雷中虚无的飘荡,一缕黑气没入临渊台前的人鱼泪珠内,那手串散发出浅淡黑芒后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