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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公子就当没有听过,是我唐突了。”谢辰见他如此惊慌,想来是强人所难了,心头窜起的念头又很快退了回去,“回府。”
在旁边呆若木鸡的车夫被刚刚听见的话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鞭子都掉地上了,听见主子的吩咐,才缓过神来去捡鞭子。
他这一动,尹宿立刻回过神来,以更快地速度坐回了谢辰身边,目光定定地盯着他:“世子刚才是说真的?我没有听错罢?”
那双眼睛略微瞪大了些,天光折射在玄色的眼眸中,亮得谢辰有点慌张。他看见尹宿眼中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缓缓开口,温润的音色中夹杂了一点涩然,“你不想娶妻,我不能娶妻,不如合作,各取所需,你意下如何?”
话音一落,谢辰很清楚地看到,尹宿眼中的光亮暗淡下来,刚才细碎的天光似乎只是光影的错觉。
“尹某愚钝,不太明白世子的意思。”尹宿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下来,很快恢复了因有的理智与冷静。
堂堂国公世子,不能娶妻的原因是在耐人寻味,若是不弄清缘由,尹宿是不会贸然做下决定的。就算只是个过墙的梯子,也该知晓自己依附的是怎样的一堵墙吧。
回归冷静的尹宿让谢辰心里有些不适,他忽略了这种异样的感觉,摆出严肃而凝重地态度:“此事情况复杂,事关我谢家存亡,还请尹公子随我回府详细商议,如何?”
“好。”尹宿点点头。
马车重新启程,又回到了城北,谢家老宅。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尹宿闭目养神,心中却是在自我嘲讽。
像谢辰这种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看上自己这种阶层的人,又不是童话故事。就算是灰姑娘也好歹出身富贵之家,继母上位才过的凄惨,不像自己是真的穷到家徒四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想来谢家是有难言之隐,否则怎会让世子爷年近二十三还未娶妻,谢辰也是可怜。念在他几次三番出手相助,就算是火坑也得往下跳,不然岂不是知恩不报。
到谢府前,尹宿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只要谢辰肯据实以告,不过是娶个地位高些的男妻,逢场作戏罢了,又有何难?
谢府在城北中央,离府衙不远,宅子有些年头了,但收拾的很好,带着些岁月沉淀的韵味,又完全不显的荒废颓唐,比段家更具气派。
谢辰带着尹宿到了后花园,院子中有一棵巨大的黄角树,树干有三人环抱那么粗壮,此时正值花期,一入园中便是香气扑鼻。
两人坐在树下,侍女们奉上茶,端来水果,便纷纷退下,将给偌大的园子留给他们谈话。
“儿时,我最喜爱在这里练武,这黄角树繁茂的枝叶撑出一片阴凉,夏日里很是舒爽。就算后来到了京城,我也总是怀念在邺城的时光。”谢辰亲自给尹宿倒了杯茶水。
“尹某多次受世子相助,世子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尹宿垂下眼,看着清亮的茶水,也不拐弯抹角,“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尹某绝不推辞。”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辰觉得尹宿似乎有些不高兴,也许自己所求确实太过勉强他人,但事已至此,不如一并合盘托出,以免他心中更生间隙。
“谢家跟随太、祖开朝立代,有过不少汗马功劳,也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滔天权利。初时,皇帝们谨遵太、祖遗训,对谢家分外礼让与信任,但时移世易,谢家如今的处境已经今非昔比。”
在谢辰的娓娓道来中,尹宿慢慢清楚了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缘由。
不过是一个老套的故事,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英雄将领即便再忠心耿耿,总是抵不过帝王无处不在的猜疑。
谢家树大根深,手握重兵,已经是皇帝们的一块心病,当谢辰的祖父意识到这一点,想要激流勇退之时,已经晚矣。
谢家一度曾因莫须有的罪名被罢官抄家,万幸帝王还忌惮着先祖遗训和谢家手中的烈雨刃,没有赶尽杀绝。京城没有了立足之地,谢老国公不得不决定举家离开京城,回到家乡邺城隐居,不再踏足朝堂。
就是在这个谢家最落魄的时期,谢辰出生了,对谢家来说,是一个喜讯,也是一个噩耗。
章节目录 定下婚约
在邺城,谢辰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最舒心的六载童年时光。
第七年,西北边关战事再起,守关的大将是皇帝亲信,却是个没有经历过战火与鲜血洗礼的庸才,只会纸上谈兵。
西北蛮族步步紧逼,防线一退再退,皇帝欲调兵增援,接令的征西将军却拒不发兵,找尽借口拖延。
征西将军正是谢家旧部,他与忠心耿耿的谢家不同,见到谢老国公的下场,心知自己也是皇帝眼中的钉子,就怕皇帝发起疯来,与蛮族里应外合一举覆灭征西军。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皇帝别无他法,从别处调兵为时已晚,不得不重新启用谢家。
谢老国公忠心为国,以六十七岁的高龄带着自家三个儿子再上战场。他们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把谢家家眷全数招进进城,美名是帮忙照拂,免去谢家父子的后顾之忧,实际上的意思就是人质。
西北战事断断续续,一打就是三年,去的时候谢家是父子四人,回来的时候只有浑身是伤的谢辰父亲一人,和三座冷冰冰的牌位。
谢家的付出并没有换来皇帝的回心转意,反而令他更加寝食难安,谢辰的父亲早已意识到了这一点,回京接任国公之位后,便以伤重为由不再上朝,上交了兵权。
可惜,谢家在大渊朝将士心中有非比寻常的崇高地位,一但有了战事,多数将领们便以谢家马首是瞻。谢国公想避开也避不了,不出几年,又走了自己父亲的老路,带着年仅十三岁的谢辰踏上了战场。
本来皇帝是把谢辰安排在太子身边,想要借谢家的势巩固储君的位置,并不想让谢国公将他带上战场。
毕竟一只养在深宫妇人之手的虎子,与一只驰骋过疆场的雄狮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但皇帝万万没有料到,谢辰的血脉有异,天生就是命中注定要与铁马冰河为伍。
“父亲谋划了多年,想要让谢家安然退隐,可我的存在打碎了这一切。”
谢辰说这些的时候,眼中无悲无喜,尹宿却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紧握着的左手,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累赘,虽然父亲一再说他是谢家的骄傲,是谢家最优秀的血脉。
皇帝想让谢家的辉煌在这一代终结,谢家因为当初一战已经人丁凋零,是剩下父子二人,正是大好时机。一旦养废了谢辰,谢家便再难东山再起,可终究天意难违。
尹宿很快想明白了这些,谢辰肯定也是一清二楚,才会提出下嫁。
嫁出去的世子,不再有世袭国公的权利,谢家的辉煌,至此便走到了尽头。
“只不过,此事谢国公与皇帝会同意吗?如果他们出手阻挠,我们恐怕没有反抗的余地。”尹宿皱着眉,对这个计划有疑虑。
公侯之子下嫁一介布衣,还是个穷小子,谢国公为了家族的颜面和香火考虑,都应该不会同意。
皇帝倒是巴不得如此,但是面子上绝对不能显现出来,那些武将虽是莽夫,但是又不是没有脑子,明目张胆支持谢辰下嫁,怕是会闹出乱子。
“皇上不会真心阻拦,说不定还会暗地里促成这桩婚事。”谢辰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父亲那边也不用担心,段临和泠悦会让他点头同意。”
尹宿倒是没有想到,段家兄妹在谢家竟然这么能说得上话,可以左右谢国公的决定,还是这种可能会断子绝孙的事情。
像是看出了他的惊诧,谢辰补充道:“段家三兄妹的母亲是我的亲姑母,当年未免被召入宫,尚未出世便被匆匆订婚,不到金钗之年就被送去了南疆夫家,祖父和父亲因此都很愧疚。这次他们三人肯回大渊定居,父亲很是欢喜,将他们三人都是当作亲子对待。”
如果谢家唯一的儿子要嫁给一个男人,谢国公都能被段家兄妹劝下来,这大概只能说明国公爷是个超级妹控了吧?!
想起来段家兄弟也是如此,在这个年代能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主揽家中大权,妥妥的妹控没跑了。
尹宿对这一家人的画风已经有了初步了解,想来这都是谢世子的家事,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想来也是深思熟虑。
那么,再想想自己这边呢?
娶妻是个费钱的事情,而且后续还是一项长期花销。
现在他浑身上下就只有五钱银子,庆幸东家大方,吃穿用度都包了,他才能存下全部的月钱。
除此之外就是长溪村尹家穿下来的两间砖瓦房,其中一间还是属于继母何氏的。大渊朝律法偏向保护女子,即便何氏因为谋害尹宿获罪,但念在嫁给尹父这些年,还是给她分了间房,免得没有年老后没有片瓦遮身。
这样算下来,就算把那间砖房重新修整一下,作为婚房。那聘礼呢?酒席呢?轿子呢?仪仗呢?婚服呢?
难道买两尺红布,租辆牛车就把人家国公世子娶回家了?
就算只是逢场作戏,尹宿也不想如此寒酸。他注视着谢辰的脸,觉得这位翩翩公子当得起十里红妆,哪怕江山为聘也是值得。
从谢府出来的时候,尹宿还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今天出门前,他还在烦忧自己该怎么脱单,这还没到晌午,终身大事就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