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沈清第一次将程黎非领回厉家的时候，厉沈湛十一岁，小小年纪就自带淡漠疏离的气场，他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面前瘦瘦小小的一团。

对，那时候的程黎非只能用一团来形容，身上裹着一团并不合身的羽绒服，脑袋上顶着一团乱糟糟的短发，理发师看上去并不专业，发梢剪得参差不齐，有些滑稽。

嗯，很像。

电影里家道中落，流离失所的小孩大都这样，厉沈湛在心里暗暗思忖，然后本着良好的涵养，摆出最大的善意。

“你好，我叫厉沈湛”，厉沈湛有模有样地伸手，礼貌客气地自我介绍，可对方却并没有回复他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往沈清腿边靠。

这是厉沈湛有生之年第一次拿出热情，却被人拒之千里。

沈清很善解人意地读懂了小孩子的意思，蹲**子，耐心抚慰小小人儿的惊恐：“小非，这是厉沈湛哥哥，就是阿姨跟你提过的，送你飞机模型的沈湛哥哥，哥哥跟阿姨一样都很欢迎小非跟我们一起生活，小非去跟哥哥握握手，打个招呼好不好？”

小黎非却并没有依言行动，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看沈清，又看看厉沈湛，小手紧紧地揪着衣襟。

沈清始终一脸期待地望着小黎非，她笑得很温和，没有一点威慑力的温和，可小孩子却哭了，哭得隐忍，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

他觉得害怕，害怕被期待，更害怕自己让人期待落空，被领养又被送回福利院的孩子不在少数，就像随意丢掉一只好心捡来的流浪猫，养了几天发现不合心意，再丢回原处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忐忑和畏惧一起发功地结果就是，小孩儿哭得浑身发颤。

沈清是个善良的女人，可同时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她没有经历过什么创伤，也不懂怎么碰触一颗脆弱的心脏，所以她不知所措：“好了好了，如果小非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不哭，不哭了好不好？”

小孩儿哭得更厉害，抽抽搭搭上气不接下气。

沈清彻底手忙脚乱，一腔温柔头一次无处着力。

厉沈湛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一张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蓦地，他上前，直接将小黎非从沈清怀里拽出来，强硬地执起小孩冰凉凉的右手，郑重地在半空晃了下：“如果有人跟你握手，你要记得回握，这是礼貌，记住了没有？”

……

十六年前他的提问。

十六年后小孩儿身体力行地给了回答。

“厉总您好，我叫程黎非，很高兴认识您”，程黎非客气地向他伸出右手，俊逸的脸上勾起着温和有礼的微笑。

厉沈湛低头盯着面前的手掌，骨节修长匀称，指腹上能清楚看见一层薄茧，听说学音乐的人大都是这样。

可让他为此心疼过的，就眼前这一个。

厉沈湛其实早就习惯了在外人面前配合他上演这样碰面不识的桥段，十三岁那年，刚刚懂事的小孩儿眼里闪着光亮跟他说：“哥，能被叔叔阿姨收养从小在厉家长大，我已经很感激了，剩下的，我想靠自己。”

小孩儿有自己的梦想和坚持，他既骄傲又高兴，所有不想他干涉的，他都尽力不干涉。

以前是，现在也没变。

“你好”，厉沈湛同样有礼有节地伸手回握，脸上的淡漠疏离与对他人无二，只有嗓音不觉柔软了几分。

说真的，洪涛活了快五十岁，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中规中矩的饭局，除了筷子偶尔碰上盘子的声音，全场静得诡异

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觥筹交错，更没有男男女女推杯换盏间的龌龊交易，因为大家真的，就只是认真在吃饭。

不，准确来说，因为厉沈湛真的就只是认真在吃饭。